白果樹很高大，也很粗壯。這棵白果樹，在龐老爺子的心目中，地位不一樣，不能傷到樹枝干。打果實，成了件不容易的事。

龐老漢幫忙搬來梯子，找來長長的竹竿。楚林楓在父親的一再叮囑下，爬上樹杈，開始打果實。

剛開始有些不習慣，腳下踩得不穩，使不上勁，加上身子的晃動，幾次差一點掉下來。使了很大的勁，沒打下來多少。

好在有父親的指導。楚林楓漸漸掌握了技巧。用繩子將自己先掛在樹桿上，保證不會因為用力而掉下來。腳踩在樹杈處，方便用力。再就是，不用使很大的勁往下掄，而是瞄準好了，平著掃過來……

果然，不一會就像下雨一樣，噼噼啪啪地往下掉果子。

父親和爺爺在下面撿，龐老漢和那個傻女人也幫忙撿。一筐一筐地往前面抬。

不一會，樹上的果實明顯少多了。大部分都被打了下來。

剩下來的最難打。一是考眼力，要能尋得見果實。二是考巧勁，能輕松地精準敲打到。好在楚林楓機靈，很快就掌握了技巧，越打越順。

楚林楓在樹上敲打剩余的果實的時候，爺爺和父親隨著龐老漢到了前面院壩，在池塘的西邊的槐樹下，刨開一個大坑，用鐵鍬拍實。再用石灰鋪個底，將剛撿來的青果，倒進坑里。

倒兩筐，再鋪上石灰。再倒倆筐，再鋪上石灰。

楚林楓看著樹上的果實基本上被打完了。就爬下樹來，用竹竿將落在房屋瓦片上的果實，也都小心翼翼地溝落下來。

將最后一筐青果倒在坑里。楚林楓又去挑了一擔水過來，用馬勺一瓢一瓢澆在上面……

父親用提前準備好的塑料布蓋上，四周用泥土壓實。

父親拍拍手上的泥土：“呵，這家伙，起碼有兩千斤啊。幸虧這有地方漚，要不，這一擔一擔地挑出去，可是要老命了?！?

楚林楓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龐爺爺，你需要交公糧嗎？”

“交，不交哪里行啊。自古以來皇糧國稅是少不了的。”

楚林楓說：“啥時候交？到時候我來幫你挑出去。”

龐老爺子趕緊說：“不用不用。我找人來幫忙就行了。每年都是給人家幾升糧食。人家幫忙挑出去交公糧。”

“今年不用了。反正我們家也要交，幫你一起交上。省得你這么遠搬出搬進的，麻煩?！?

楚家爺孫三人離開龐家院子時候，天已經黑盡了。他們謝絕了龐老爺子的一再挽留，堅持離開了。

龐老爺子很惋惜，說是床鋪都是現成的，這么黑趕夜路很危險的。

楚林楓原本有住一宿的意思，但父親很堅決。

往外走的路確實不好走，狹窄的小徑，一邊是坡，一邊是溝。加上茂密的樹木和竹林，讓小徑顯得更加幽深。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果然不錯，圓圓的月亮特別皎潔，像是一盞燈籠掛在深藍的天幕上。伴著偶爾的一聲聲夜鳥的鳴叫，讓他們三人的身影顯得鬼影崇崇的。

老爸邊走邊說：“我累啊，想住下啊。但是，我瘆得慌?！?

楚林楓笑了：“咋了？”

老爸嘖嘖了幾聲，說：“難怪他們家一直不旺，缺少男丁。你看看，整個院子，陰氣太重嘛。背后靠山坡，挺好。但左右兩邊，都是茂密的大樹，遮住了陽光，一天沒幾個時間能曬到太陽。還有，你看那老房子，太高大了，比一般的民房挑高，整整要高三尺。屋里就空蕩了，冷清了。還有，門前不該留池塘，應該填了，弄成場壩……”

楚林楓笑了：“爸，你還懂風水了？看不出來啊。”

“哎，一直跟人蓋房子，聽他們說的多了，就懂一些。我今天非要走的原因，就是月亮太大。月亮屬陰的，十六的月亮是最圓的，所以陰氣最重。我看見月亮照過來，池塘里的枯敗的荷葉，一個個都像是妖怪一樣……”

爺爺一直低頭走路，沒說話。

父親問爺爺：“爸，你說我說的對嗎？”

爺爺說：“龐老漢的學問比你深多了，他難道不知道這些道理？”

“對啊，那他為啥？”父親驚訝。

爺爺沉默了一會，說：“我說這些，你們都是聽一聽就可以了。別往外面傳。據我所知，二十多年前，有個道士，派到龐家院子勞動。這個道士就非常看好龐家院子這塊地方，說是有仙氣，有靈氣。是個清修的好地方。也不知道咋給龐老漢說的。只知道龐老漢一直不愿離開這個地方。而且，已經把這地方規劃好了?，F在是他的陽宅，以后就是他的陰宅?！?

“哦？他想咋樣？”

“聽鎮上的老人說，他已經給他的女兒女婿交待好了。他死后，就埋在后面的坡上。現在的房子，改造一下，結構不動，改造成一個道觀……”

父親驚訝了：“這個主意好啊。一改成道觀，香火不斷，也就讓這地方陰陽平衡了。還有……他也成了人們上香膜拜的神仙了？”

爺爺說：“好了，不說他了。知道就好了。這老頭，人是很好的，心很善，就是一輩子受了不少罪。”

走出來的時候，整個大地上上披著一層銀灰。很清冷。

“要不這樣，咱們把拖拉機開到鐘文禮他們學校操場去。爺爺，你跟我爸在鐘文禮的床上擠一晚上。我和表哥另外找地方睡。”楚林楓建議。

父親卻說：“不用。人家是學校，機關單位，咱們去麻煩人家多不好。他不說啥，其他的老師和領導怎么看？我建議，咱們去張天普的砂場，他那里搭的有工棚，咱們自己帶的有被褥，將就一晚上總可以?！?

爺爺說：“讓林楓跟文禮去擠一下。咱們去砂場。咱們好將就，他一個年輕娃娃不習慣。”

好，就按爺爺說的辦。

楚林楓去了學校，敲開了學校大門。門衛大叔認識楚林楓，盡管有一百個不情愿，也沒說什么。楚林楓從挎包里摸出半包紙煙，塞給門衛大叔。

鐘文禮也是剛回校不久，說是去打牌了，扎金花，贏了。一見楚林楓，他異常興奮。

“我敢說，那個許老四，這幾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你去收青果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