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難怪啊。你平時喜歡看什么書？”龐老爺子好奇的問。

楚林楓起身，回屋去取出一本書來，拿給老爺子看。

“最近看的是這本，《三國志》”。

老爺子端詳著這本書，臉色變了：“這可是岳麓書社出版的，民國十八年的版本，是珍品啊。你哪里來的？”

“在我們村口同小孩子用水果糖換的，他們在撕掉折紙飛機。”

老人將書抱在懷里，閉上眼睛，痛苦地說：“造孽啊，造孽！”，瞬間，兩滴濁淚就涌出眼角。

“怎么了？爺，怎么了？”楚林楓趕緊問。

老人家睜開眼，用袖口擦掉眼角的淚，含糊地說：“沒什么，沒什么。”

楚林楓接著問：“這可否是龐家舊物？如果是，我愿意物歸原主。”

龐老爺子瞪大眼睛，望著楚林楓：“你怎么知道？”

楚林楓嘆口氣：“我聽說過，令尊大人是教書的，學問深厚。家中藏書頗豐，奈何時代潮涌，遭遇變故，藏品流失殆盡。這本書，不是近代出版的，又是繁體字，又是豎版排版，放眼方圓百里，能讀這本書的沒幾個，除了你們龐家。”

龐老爺子嘆口氣：“不瞞你說，這就是家父藏書。原本扉頁上加蓋的有家父的收藏章。可惜被撕掉了。這本書，我年輕時候也讀過。”

“那我今天就物歸原主吧，爺，你收回去吧。”

龐老爺子擺擺手：“這本書落在你的手里，說明跟你有緣。我也放心了。你是喜歡它的，不會將它撕掉引火，也不會拿它卷煙葉抽掉。你收著，收著，也算是個好的歸宿。”

楚林楓知道，龐老爺子是真心，真心想讓他留下這本書。

也許是這本《三國志》真正的觸動到龐老爺子的內心，他變得很健談。跟楚林楓聊起三國。讓楚林楓驚訝的是，老爺子對人物、事件，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218年，劉備和曹操爭奪漢中，打得那么激烈。劉備的蜀國已經是全員參戰了，男可戰，女可運。已經僵持到了快崩潰的邊緣了，只要曹魏的援兵一到，劉備自然不戰而潰。為什么曹操帶領的訓練有素的援軍，十月中趕到長安，次年219年三月才進軍漢中？”老爺子問。

楚林楓笑笑：“真沒研究過。”

老爺子饒有興趣地說：“我查過很多書籍，都沒有說明這個問題，有說到是在長安周邊平叛，也有說是防止洛陽有變。其實都不是，原因是因為秦嶺和天氣。”

“奧？”

“農歷十月，也就是初冬了。秦嶺作為南北氣候分界線，到這個季節，不是細雨綿綿就是大雪封山，十萬援軍要是這個季節翻越秦嶺，那是比登天還難。即使強行過去，那也是死傷無數所剩無幾，還沒有戰斗力。所以，他只好在長安周圍住下，順便平叛。等到來年三月，春暖花開，秦嶺暢通無阻。可惜，他高估了夏侯淵，漢中戰局已變，夏侯淵被老黃忠斬于定軍山下，張郃郭淮勉強組織抵抗，才撐到曹操大軍到來。但是，大勢已去，無力回天。說白了，曹操的漢中之戰，不是敗給了劉備，而是敗給了自己。他率領的援軍如果早到長安二十天，歷史就改變了。劉備拿不了漢中，就沒法穩定，就沒有三國鼎立了，一統中原也就實現了。”

楚林楓都聽呆了：“也是怪曹操沒計劃好，沒想到秦嶺大雪封山的事。”

“錯。這正是曹操不該原諒的地方。如果他沒有翻越過秦嶺，沒經歷過，那還好說。但是，他討伐張魯的時候，翻越過秦嶺，知道秦嶺道路的難行和險峻，卻犯了這樣一個低級錯誤，不應該啊。”

楚林楓不得不佩服老爺子，真的是學識淵博，見解獨特。

楚林楓笑著問：“三國里面，幾個姓龐的都很厲害。龐統，那是媲美諸葛亮的鳳雛啊，還有抬著棺材迎戰關羽的龐德……”

“你怎么看待關羽？”

楚林楓一愣，知道這是老爺子在考自己。他猶豫了一下，略作思考。

“我個人覺得，關羽這個人心胸有些狹小。沒氣量。就單單舉一個例子。在樊城水淹七軍，大獲全勝。俘虜了龐德，并斬殺。我覺得做的過分了，斬殺龐德根本沒必要啊。龐德是馬超的舊部，龐德的兄弟親人都在劉備的陣營，如果將龐德押送回成都或漢中，由劉備諸葛亮去發落，豈不最好？自己還落個順水人情。可是，關羽咽不下一口氣，是龐德射傷了他，還有罵他，說是要斬殺他。按道理說，兩軍對壘，這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偏偏關羽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自己天下無敵的形象，卻草率地斬殺了龐德，大錯特錯！”

“好！說的好！有見解！”沒想到，龐老爺子很激動，一拍大腿，連連叫好。

楚林楓繼續說：“這也造成了后來，后來龐統的兒子隨著鐘會攻入成都后，血洗關羽府邸。冤冤相報啊。如果當年關羽放過龐德，就沒有后來這些血腥的事情了。滅門啊，慘絕人寰。”

龐老爺子壓低聲音說：“據說我們這支龐家，就是龐德的后代。”

龐老爺子跟楚林楓越聊越熱火，硬不放楚林楓走。收拾了酒菜，邊喝邊聊，楚林楓只好又留宿一夜。

第二天一早，楚林楓挑完水，晾曬好谷子。背起軍用挎包，跟老爺子告辭。

老爺子送他到池塘邊，突然說：“再有半個月，白果就開始落果了，你過來打吧。”

楚林楓一驚：“那好啊，我給你交些定金。到時候過來。”

“交啥定金啊。這棵樹上的白果都是你的了。有我在，麻雀都別想叼走一顆。”老爺子擺擺手。

“那你說說，青果多錢一斤，到時候我拿錢給你。”

龐老爺子臉一沉：“你一直叫我什么？哪有爺爺向孫子收錢的？你到時候盡管過來拉就是了。”

楚林楓深深地給老爺子鞠躬：“爺爺，啥話也不說了。咱倆有緣。我這次來最大的收獲不是白果，而是您，龐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