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片場，民初街。

小巷里面的一處破舊宅院，正是戲中男主角張大膽的家。

在劇組人員的一番忙碌之后，房子里面的場景終于是搭好了。

一張白帳掀開的木床，桌椅板凳，花瓶茶甕，衣柜架子，緊閉關攏的竹紙窗……

攝影機放在靠門的這一頭，正對著窗戶和床，畫面是一個全景。

大聲公一響。

清場，噤聲。

環顧掃視了一眼，站在攝影機和監視器后面的顏祖，在稍作檢查之后，便出聲道：“現場安靜?！?

這個年代的監視器，自然是不同于后世那種直接就是現場直播的監視器。

現如今的監視器，其實可以看做是一個增強版的取景器。

全名叫做“視頻輔助系統”，即“VA”。

色彩什么的就完全不用談，因為那壓根就不會準，演員的表演什么的也完全不用看，因為看不到。

但用來看一下鏡頭畫面的構圖什么的，那還是可以的。

搭配攝影機上的取景器，對電影的拍攝制作的確會有一些幫助。

這玩意兒是又貴又少。

嘉禾也是因為成立了西片制作部，想要跟上好萊塢的節奏，這才花錢采購了一套新的和一套舊的。

然后把那一套舊的送回了香江大本營，算是一個宣傳噱頭，什么高科技啊，鎮山之寶啊，香江唯一的一套VA啊。

當然，聽說最近邵氏那邊的邵大亨也有發話，說很快就會派人去歐美那邊采購這種VA，而且會買兩套，也算是準備硬壓嘉禾一頭了。

“來。”

“我們先走一遍戲?！?

沒有了溫和笑容的認真工作模式，讓此刻的顏祖顏導，有了劇組絕對主宰的味道。

隨之而來的影響，便是劇組眾人的聞聲而動，迅速跟進狀態。

沒有笑臉，沒有偷奸耍滑。

也沒有人敢唱反調搞小動作。

所謂的謠言，夸張的傳聞，那已經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親戚論”，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另外。

就實際而言，何冠昌這個老板對顏祖的態度如何，這段時間大家也都看得很清楚。

只要是長了眼睛的，是個心性成熟的成年人，那都知道該怎么做。

所以，在這個基礎上，《鬼打鬼》劇組老早便進入到了一個相當不錯的狀態。

“攝影……”

“ok！”

“燈光……”

“ok！”

“錄音……”

“劇務……”

“場記……”

“道具……”

因為是第一場戲的緣故，所以顏祖親自來“喊場”。

顏祖提著大聲公喇叭，每喊一個單位，相關的部門負責人都會立刻出聲回應，手比ok，表示自己這邊已經準備就緒。

而后。

“演員入場，場記準備?！?

喊完之后，顏祖放下大聲公，挪步到了攝影機旁，一雙眼睛注視著前方，似是變成了一臺人形攝影機。

在拜神開機之后的第一場戲，是比較特殊和重要的。

因為大家都想要討個好彩頭，所以都追求“一踢過”，也就是一次性完成拍攝，一條過、一遍過的意思。

所以往往會進行“走戲”。

也就是所有流程都走一遍，全部內容都按真實的拍攝來，但是不開攝影機，即不開機的實拍。

等戲走熟了之后，再開機實拍。

另外。

第一場戲的選擇，自然是要足夠簡單和容易。

拍攝難度較高的夜戲、特效相關的戲、武打戲、大場面戲統統排除掉，最好的選擇就是日常戲。

所以，顏祖選擇了電影開頭，張大膽在床上睡覺，被嚇得從床上滾下來的那場戲。

固定機位，全景鏡頭。

且內容方面更是簡單粗暴的不得了，一共就兩秒鐘的戲，一個鏡頭而已，堪稱難度為零。

所以，不管是顏祖這個導演，還是正在準備走戲，即將開始拍攝表演的洪琻寶，都不存在什么緊張的情緒。

“導演。”x2

已經換好了戲服衣物，妝容和造型等細節都搞定了的洪琻寶和苗炣秀，走到了顏祖的身邊，打過招呼。

隨后，在顏祖的點頭示意下，兩人入場。

苗炣秀飾演的“張妻”，一身玫紅色系的斜扣睡衣，直接去到了白帳木床的里側躺好，做平躺睡覺姿勢，當起了背景板。

穿著一件白色汗衫背心的洪琻寶，隨后躺在了木床外側，正好處于攝影機鏡頭捕捉畫面的中心區域。

然后，拿著一塊黑白板子的場記鄭忠耀上前。

啪的一聲，場記打板。

顏祖這邊隨后一喊。

床上的洪琻寶也隨之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劇組其他人隨之配合。

就這樣，一次，兩次。

兩次的走戲下來。

秉持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顏祖，借著走戲的契機，稍微磨了一下劇組，同時也發現了一個欠缺的點。

“道具，弄點兒水來?！?

“是。”

在道具組小老弟的應聲當中，道具組的負責人黃順昌親自端著一盆水，快速地來到了顏祖的面前。

“導演，水來了?！?

顏祖扭頭，看向了身旁的洪琻寶，指出了剛才發現的點。

“三毛哥?！?

“剛才的表演沒什么問題，就按照那個來?！?

“但除此之外，我需要你有一點點的冷汗。”

“畢竟你是做噩夢被嚇醒的?！?

洪琻寶一聽，頓時想明白了其中的脈絡，理解了顏祖的意思，連忙點頭，應聲道。

“明白?！?

當即。

在化妝和造型指導陳國雄的幫助下，撩開汗衫背心，撒了點兒水在身上后，便到外面的院子里急跳快跑。

很快。

隨著最后幾分鐘的調整和檢查，眼見著眾人就位，站到了監視器后面的顏祖，朗聲喊道。

“來，注意力集中，這次正式拍了?！?

“現場安靜。”

“攝影……燈光……錄音……”

站在顏祖側前方的攝影師李有棠，一手搭著自己的“心愛寶貝”，一手比著ok。

其余部門的負責人，亦是一一回應。

“《鬼打鬼》，第一場，第一境！”

啪！

負責打板的鄭忠耀，在啪了一下之后，迅速閃身后撤。

“愛克什——”

隨著顏祖的一聲令下，劇組的各個部門便如同零部件一般，齊齊運作了起來。

燈光一照，攝影機一開，焦點一對……

白帳木床上。

正處于睡夢當中的張大膽，猛然一驚一嚇，雙腿一蹬，雙手很是慌張地朝著空氣猛薅。

身體再猛地一翻，整個人都從床上翻滾摔了下去。

期間還驚呼著扯了一下白帳，讓木床隨之晃動，引得木床里側的張妻微微動彈，漸醒過來。

短短的兩秒鐘鏡頭，引得眾人注目。

“咔！”

喊了一聲之后，顏祖便開始檢查，先是監視器，然后是取景器，而后是與攝影師李有棠、錄音師周少龍等人進行溝通。

呼~

這期間，眾人自然是屏息等待。

最終。

“過了！”

“yes！”

“哦~”

“呼~”

這兩個字出現的那一剎那，整個劇組的氛圍，所有的人，那是肉眼可見的走向了松弛。

笑容綻放，愉悅露出，低語紛紛道出。

有頭有尾，有了好彩頭，自然就會有好彩尾。

潛移默化的一個暗示和引導，讓大家覺得，《鬼打鬼》這部戲一定能順順利利的拍完，且未來可期，票房大賣。

而這一絲一毫的東西，到了后面，就是劇組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而隨著第一個鏡頭的完美功成。

接下來的拍攝，在顏祖的掌控下，自然是緊鑼密鼓地穩步推進了。

“來?！?

“準備下一個鏡頭?！?

顏祖立于劇組中央，揮斥方遒，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劇組眾人，調動著整個拍攝的節奏。

不顯絲毫的慌亂，甚至隱隱間有著一股大家風范。

讓得不少人紛紛側目。

就連《鬼打鬼》劇組里的成員，也有不少人被顏祖震驚到了。

例如女主角苗炣秀，例如制片組的執行制片崔寶珠，例如李有棠這個老江湖攝影師，又例如錢升瑋這個副導演……

再例如。

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和何冠昌湊到了一起，站在張屋外面的院子里，向顏祖這邊觀望的袁禾平。

望著里面那個輕松寫意間，駕馭掌控著全局的十八歲后生仔，原本還有些不服氣的袁禾平，直接呆住了。

有些難以置信，有些驚愕難止的問道。

“何先生?！?

“他……”

“真的是第一次當導演嗎？”

“他真的就只有十八歲嗎？”

有些呆呆地扭過了腦袋，忍不住地問向了何冠昌，袁禾平繼續低語道。

“這就……”

“完全不合常理啊……”

“他怎么可能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