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來到白塔塔底。

調查一番過后，這塔沒有升降梯，也沒有機關和謎題——只有一副旋轉向上的臺階。

塔前，黃銅的銘牌上篆刻著一行古賢語：

【Perseverantia Clavis】

“堅持是鑰匙。”

“堅持就是勝利唄？”

格布對貝兒說道，女孩點點頭。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那高聳入云的白塔，然后對視了片刻。

得了，爬吧。

-----------------

哥布林和女孩的身影在白塔的圓形窗口浮現，兩個人沿著圓周螺旋向上。

那幾乎無限延伸的臺階，看也看不到盡頭……格布走在前面，女孩在后面緊緊跟著。

第一百級臺階。

格布興致勃勃地爬樓，一步兩個臺階。

貝兒跟不上哥布林的腳步，急匆匆地往上趕。

“喂，格布，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女孩開口說道，“一個哥布林，到底是怎么成為巫師學徒的？”

“我憑什么要告訴你？”

“我好奇呀——旺盛的好奇心是巫師的基本素質，伊明特教授是這樣說的。”

“伊明特？你是伊明特的學生？”格布脫口而出，他停下了腳步，轉頭驚訝地看著女孩。

伊明特，《基本冥想法》《魔法卷軸101》《奧法語言辭海》的作者，可以說，格布所有的魔法知識，都是從這個人那里學來的——可是哥布林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從書里的措辭造句來看，大概是一個知識淵博，性格沉穩的老頭吧……格布想。

“怎么，你認識伊明特教授？”

“呃……算是聽說過。”哥布林遲疑片刻，說道，“喂，女人，你說的那個，魔法學院……很大么？”

“哈？你是巫師學徒，連帝國魔法學院都沒聽說過么？”女孩詫異道。

格布撓了撓頭，繼續向上爬，一邊爬一邊說道：

“你跟我講講唄，有關那個學院的事情。”

“那你要先告訴我，你是怎么接觸到魔法的？”貝爾用手比出一個天平的手勢，“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等價交換。”

“……好吧，我……”

格布想了想，他和這個人素昧平生，信不過她，不能說實話。

但是也不至于完全編個故事硬騙，那樣反而容易露陷。

最難以分辨的謊言，是九分真，一分假。

“……我陰差陽錯撿了一本有關魔法的書，跟著它學會了冥想，再通過其他手段拿到了一些其他的書，一點點學習，慢慢就會魔法了。”

“……你認真的么？”女孩給了哥布林一個復雜的眼神，“那你還真的是天才。”

“在帝國，巫師學徒要經過一個漫長的選拔過程：從小就展現出以太親和力，經過本地魔法官的挑選和測驗，通過各級層層推薦，參加入學考試，進入學院，經過淘汰和選拔，最終才能獲得學徒身份——這來來回回十多年過去，還不算正式巫師。還得通過深井劫禮。”

這么麻煩？格布想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很難想象她是從一堆見習學徒之中脫穎而出的——這人也有自己的長處吧，大概。

“自學成才的野巫師……只能說在傳說中聽說過，我還是第一次見。”

“你在的那個帝國，不禁魔的么？”

“當然，又不是凱恩王國，當然不禁魔。”

格布聽到這個，興奮地轉頭說道：

“真的？”

“千真萬確……這片大陸上誰不知道？你是沒出過林子么？”

格布沒回答她，只顧著自己狂喜。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地方都禁魔，那太好了！

在帝國那邊，和魔法相關的材料和知識一定比王國豐富很多，也更容易獲得。這對自己的成長是一個重大利好。

尤其是，那個所謂的帝國魔法學院。有學院，就說明有對魔法的系統性研究和歸納總結，有學習和升級的框架——不像現在這樣，摸著石頭過河，得靠自己東一錘子西一榔頭，收集材料，準備儀式……太沒效率了！

“喂，你們那個魔法學院，收哥布林么？“

“呃……”女孩擼了擼帽子，有點為難地說道，“只能說，我沒見過……你可以試試。”

收不收，我也得進去。

誰知道那學院的什么“翡翠尖塔”里面藏著多少魔法奧秘。

讀書林的事，怎么能算……這個梗玩過了。

想到這里，哥布林的腳步更快了，得得得得向上竄。

“等……等等。”女孩急急忙忙加快腳步，向上追去。

-----------------

第一千級臺階。

“呼……”哥布林氣喘吁吁，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他從圓窗看出去——好高啊！

樹冠和丘陵已經變成了遙遠的形狀，遠處的地平線遁入模糊的虛空。

哥布林小心翼翼地把頭探出去，往上看，那白塔看不到盡頭——還早得很，目之所及，自己才爬了十分之一不到。更不要提云端之上這塔還突出去多少了。

想都不敢想。

“哈……哈……”女孩扶著膝蓋趕了上來，看到哥布林探身在窗戶外，嚇了一跳，一下子沖了上來，去抓哥布林的腿。

“……別想不開啊格布！”

這一抓，哥布林的重心動了一下，格布急忙喊道：

“誒！別亂動！掉下去了！”

格布搖搖晃晃地抓住窗戶邊緣，一翻身跌落在臺階上。嚇得肝疼。

“好險，差點摔死了。你小心點啊！”女孩擦擦額頭的汗，瞪大眼睛說。

“哈……沒你那一下，我啥事都沒有好吧！！！”

哥布林喘著大氣吐槽道。

女孩撐著膝蓋，過了半天才喘勻氣，格布坐在臺階上，錘著小腿——都要抽筋了。肌肉腫起來，幾乎失去知覺。

“這臺階，沒完沒了啊……“格布抱怨道。

“我看，這也是試煉的一部分。”

“練啥，練腿么？”

“伊明特教授說過：‘一個合格的巫師要有強健的體魄。’”

“不不不，一個合格的巫師要有足夠的環位飛上去……一個苦逼的學徒才要爬樓梯。”

“別說了，留點力氣，爬吧……”

女孩向哥布林伸出了手。

“你先……我再喘口氣。”格布揮了揮手。

“我……我在上面等你，哎呀我的天，累死我了，歐格瑪的格瑪……不是，歐胡子的媽媽……不是……歐他媽的……”

女孩一邊嘴瓢著，一邊繼續向上爬，苦不堪言，巫師帽的尖兒都耷拉下來了。

格布坐在臺階上，等待小腿恢復知覺——這塔真是變態啊……一定有方法快速上去的吧！

【Perseverantia Clavis】

堅持是鑰匙。

如果第一個試煉象征的是，成為巫師要克服本性的弱點。

那么這個試煉，象征的應該是日復一日，持之以恒的堅持——這說的倒是沒錯：讀書，冥想，研究，每一點點進步都是靠著時間和耐心磨出來的。

不能偷懶。就像爬臺階一樣，不邁開腿，就只能原地踏步。

只不過，這試煉也是夠直接的……真的就字面意思地向上爬。

格布嘆了一口氣，罵罵咧咧地扶著墻站起來。

爬吧，爬他媽的，來都來了！

-----------------

第兩千級臺階。

我要當巫師！我要當巫師！

-----------------

第四千級臺階。

我要當巫師……我要當……咳咳……

我要喝水……

-----------------

第八千級臺階。

格布追上了女孩——或者說，追上了女孩奄奄一息的身（尸）體。

她仰面朝天，躺在階梯上，一點點地下滑。

哥布林肺葉都快撐破了，嗓子眼都是血腥味。

“伊——哈……伊——哈……”

他第一次發現，上不來氣的哥布林，會發出快要累斃的驢一樣的聲音。

女孩茫然地看著哥布林從她身邊四腳并用地爬了過去。

“等等我……”

“沒……沒那工夫，我要爬……”

“等……”女孩原地打轉180度，用手指扣著地磚，把自己的身體向上拽。

8001，8002……

窗外的云蓋住了視野，沒有參照物，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格布愣了一下神，一下子忘了自己爬了少級臺階。

八千？九千？一萬？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還沒到頂。

我要當巫師……

巫師！

巫師！！！

巫！師！

-----------------

第？？？？？級。

我是一只甲蟲。

臺階真好玩，我蹦。

世界是什么？

世界是混沌之神做的一個大夢。

他尿急，夢里就發洪水。

洪水是啥呢？洪水就是以太。

以太就是魔法。

所以，使用魔法，就是玩尿。

格布看向窗戶之外。

我是尿王甲蟲，我會飛。

我……

格布向前一步，腳上踩了個空——他習慣了臺階向上的慣性，突然腳下踩到平地，一時之間不太適應，失去平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臺階呢？

臺階沒了……

我到頂了？

哥布林看著面前地磚上的花紋，突然感覺天旋地轉，過度疲勞化成胃中的翻江倒海。

Yue！

在這飄渺云端，嘔吐聲化成鳥鳴，哥布林吐了一地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