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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考場烏龍糖

四月的風裹著櫻花闖進教室時,四十人的教室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丁禾晞縮在第三列末尾,手肘稍一動就會撞到鄰桌的保溫杯。陽光被窗口的防護欄切碎成金箔,2B鉛筆正在丁禾晞指間打轉。

開考前十分鐘,后門突然灌進裹著玉蘭香的風,周臨野拎著校服外套閃進來。

“借過。“

清冽的嗓音劈開渾濁的燥熱,周臨野單肩掛著書包卡進過道。他白色校服體恤下擺蹭著丁禾晞的桌沿掠過,帶起的風掀開她壓在筆袋下的草稿紙,露出半張未畫完的柴犬——那是昨天從他物理筆記上臨摹的。

他卡進丁禾晞前座時,椅子腿刮過地磚發出尖嘯,驚得監考老師扶了扶眼鏡。

“喂。“

少年突然轉身,手肘壓著她攤開的《五年中考》,食指叩在鉛筆畫出的拋物線頂端。丁禾晞嗅到他袖口飄來的薄荷糖氣息,混著油墨味的考卷突然洇開汗漬。

“同學,借支2B鉛筆。“他叩了叩丁禾晞的桌角,袖口滑下去露出腕骨結痂的傷口。

丁禾晞低頭翻找筆袋,指尖掠過那兩顆珍藏的糖。

塑料紙在春日里發出細碎的響動,像藏在胸腔深處的蟬蛻突然復蘇。

當她抽出備用鉛筆遞給少年時,少年掌心已經躺著顆熟悉的烏龍白桃糖。

少年接過鉛筆渾不在意地轉著鉛筆,橡皮那頭戳了戳丁禾晞的草稿紙:“喂,丁同學。“他壓低的聲音帶著氣音,像是蒲公英絨毛掃過耳膜,“你知道拋物線最高點叫什么嗎?“

丁禾晞怔怔地看著他被陽光曬成淡金的絨毛,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頂點...“

“錯。“他突然側過臉,鼻梁在晨光中勾出鋒利的金邊,“是離星星最近的地方。“

風掀起窗簾時,丁禾晞攥緊了那顆糖。包裝上的柴犬正在追逐櫻花,而她突然看清少年草稿紙上的涂鴉——歪歪扭扭的火箭穿過拋物線頂端,箭尾拴著顆奶白色的糖,正墜向用紅筆圈出的28號考場。

“押金。“他屈指將糖彈向丁禾晞的自動鉛筆,糖紙折射出虹彩掠過她顫抖的眼睫,“考完記得提醒我還你。“

他笑得露出虎牙,監考老師的高跟鞋已經踩到過道第三塊地磚。丁禾晞慌忙把糖掃進掌心,塑料紙卻在靜電作用下粘住袖扣。

“最后一排傳什么東西?“

粉筆頭精準擊中周臨野的后腦勺。全班竊笑中,他慢悠悠舉起鉛筆:“老師,借個作案工具。“哄笑炸開的瞬間,丁禾晞看見他藏在桌下的左手正轉著顆褪色的籃球,塑料糖紙在她掌心熔化成滾燙的銀河。

櫻花乘著風撲進窗欞,落在周臨野翻飛的卷角準考證上,丁禾晞看見照片里的少年微微揚起下巴,嘴角輕勾,眼中閃爍著熠熠星光,恰似春日里蓬勃生長的新芽,滿是少年意氣。

試卷傳至后排在晨風中沙沙作響,丁禾晞填涂準考證號時,發現他后頸粘著片玉蘭花瓣,隨書寫動作輕顫如將熄的燭火。當微風再次掀起窗簾時,那顆糖悄悄滾進校服口袋,隔著布料在腿側烙下一小片春天。

第一門語文考試結束后,玉蘭花瓣撲簌簌跌進走廊時,丁禾晞正把自動鉛筆的筆芯按得咔嗒作響。

早春的風裹著櫻花掠過窗臺,在她沾著墨漬的袖口染上淡粉,而周臨野的笑聲像串躍動的玻璃珠,清脆地砸碎在人群中央。

“這道古詩題絕對選C!“周臨野倚著廊柱轉筆,校服下擺沾著不知誰蹭的粉筆灰,“龔老師上周剛講過王維輞川別業的布局特點。“他忽然用卷成筒的卷子輕敲學委額頭,“不信問我們雨婷大人?“

張雨婷捂著劉海瞪他,嘴角卻漏出半聲笑。第二名陳佳瑤抱著作文本湊近,發間櫻花發卡隨著點頭輕顫:“可是參考書上......“話音未落,周臨野忽然指向中庭那株開瘋了的八重櫻:“快看!老張的假發要被風吹跑了!“

所有人齊刷刷轉頭,卻見櫻花樹下空無一人。

等反應過來時,陳佳瑤的作文本已拍在周臨野肩上,素來冷臉的學委扶著眼鏡腿憋笑,櫻花被風卷著灌進她翻飛的校服衣領。

丁禾晞貼著墻根往洗手間挪,掌心攥著那顆融化變形的白桃糖,甜膩的糖漿滲進指紋溝壑。

她數著地磚縫隙里新抽芽的三葉草,聽見周臨野在身后喊“借過“。

明明隔著三五個人,卻像被火舌燎了衣角般倉皇側身,后腰重重磕在消防栓箱上。

少年帶著陽光烘烤過的草木氣息擦肩而過時,她正盯著他球鞋側邊濺上的泥點——那是今早他在校門口扶起摔倒的清潔工時蹭的。

洗手臺鏡面映出她發紅的耳尖。窗外玉蘭樹上,周臨野正踮腳幫陳佳瑤摘卡在枝椏間的發卡,指尖掠過花瓣時驚起簌簌香雪。

“看吧,還學人家小學生爬樹摘櫻花。”周臨野說。

丁禾晞用冷水拍打臉頰,水珠順著草稿紙上作文題《最珍貴的禮物》的字跡暈開。

她忽然想起有次清晨周臨野塞給值日生的暖寶寶,想起他替換水阿姨扛的純凈水桶,想起他分給全班卻唯獨給自己兩顆的烏龍白桃糖。

回教室時特意繞開那株開得最盛的櫻花樹,卻還是在拐角撞見周臨野倚著欄桿啃菠蘿包。

他揚起沾著面包屑的手要打招呼,丁禾晞卻觸電般低頭疾走,馬尾掃過玉蘭花瓣時帶落一地零碎的香。

直到躲進樓梯間才敢回頭,看見少年把最后一口面包掰碎了喂廊檐下的麻雀,陽光在他睫毛上熔成金箔。

這個男孩子好像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想著,唇角又不自覺地彎了彎。

數學考試前,他轉身問她:“給你打招呼為什么不理我?還轉身跑了。”

“我忽然想起,錢好像掉教室了,就跑回去,怕別人拿了。”她拙劣的撒著小慌。

最后一門理綜考試開始前,她低著頭臨時抱佛腳翻看課本,他會忽然湊過來,翻著她的課本問:“你在復習哪章?我告訴你哪些是重點公式,重點化學方程現象了,你別看這些了,看這個,這個肯定會考,看完你差不多能掌握。”

他指尖劃過化學方程式時,袖口的薄荷味漫上來,丁禾晞看見他指腹的繭——那是打班賽時磨出的印子。“記住,焰色反應鈉是黃,鉀要透過藍色鈷玻璃。”他忽然抬頭,瞳孔里有細碎的光,“考砸了可要請我吃冰棍。”

他湊過來的時候,總是會無意識地把臉貼得離她很近,讓她臉頰發燙。

第28考場有這么多跟他關系要好的同學,他卻偏偏總喜歡來找她。

最后一科收卷鈴響時,周臨野把白桃糖的糖紙折成小船,輕輕放在她稿紙上:“押金還你。”紙船掠過未畫完的柴犬,船頭正對著拋物線頂點。

丁禾晞捏著糖紙走出考場,發現他后頸的玉蘭花瓣不知何時移到了她的鉛筆盒上,葉脈間還凝著晨露般的光斑。

兩天就這樣過去了,有點煩,又有點開心。

暮色把櫻花染成淺絳色時,丁禾晞踩著梧桐樹影往家走。那顆烏龍白桃糖在鐵盒里悶了一天,此刻正隔著帆布布料硌著后背。

拐過青云巷的瞬間,晚風突然卷起滿地櫻瓣。她伸手去抓飛散的花瓣,卻聽見衣料摩挲的簌響——周臨野正單腳支著自行車等在報刊亭前,車筐里塞著給流浪貓的魚干罐頭。暮光將他輪廓鍍成毛玻璃似的柔焦,連脖頸后翹起的發梢都帶著意氣風發的弧度。

丁禾晞僵在原地。十七步外,報刊亭阿婆笑著遞過冰棍,周臨野躬身時校服領口滑出紅繩串著的金貓。

那是他去世的外婆親手掛在他脖子上的,此刻正隨著他逗弄三花貓的動作輕輕搖晃,在貓瞳里投下細碎的金斑。

“喜歡他嗎?“風裹著櫻花撞進后頸時,她聽見心底裂縫中鉆出的詰問。

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記憶如走馬燈掠過:雨天他撐傘護送崴腳的同學時淋濕的后背,午休時他偷偷給低血糖同學塞的巧克力,國旗下演講他念到“少年當拏云“時灼亮的眼。那些畫面在黃昏里發酵成蜜,此刻正順著血管往心臟里滲。

騎樓陰影中,周臨野突然轉頭。丁禾晞慌忙躲進垂落的紫藤花瀑,藤蔓割裂的視線里,少年正把冰棍掰成兩截,一半喂給蹭褲腳的貍花貓。

風突然變得湍急。櫻花撲簌簌跌進她顫抖的睫毛,混著鐵盒里蒸騰的白桃香。當周臨野跨上單車消失在暮色盡頭時,丁禾晞終于松開攥得發白的指節——糖紙上的柴犬被汗水洇得模糊,像極了初見那天他逆光遞來的笑容。

她忽然蹲下身,把發燙的臉頰埋進沾著貓毛的校服袖口。遠處教堂鐘聲驚起鴿群,撲棱棱的振翅聲里,梧桐新葉的影子正在青石板路上瘋長成洶涌的海。

春日微涼的晚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也吹亂了她的心。

她好像明白了拋物線的頂點不是離星星最近的地方——而是當少年轉身時,眼里盛著的整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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