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云歌到林溪郡來，真的只是為了報仇？后面有沒有人推動？

如果是金刀帳主推動，說明他想將云歌推遠一點；如果是其他人…那就只有金環背后的存在了……

“或許，它真想出了個好主意。”

金刀帶著云歌逃離，鏡湖再次恢復平靜。

陰雨敲打著竹屋，夾雜著沉重的喘息。

水泓躺在床榻上，瘦削的臉龐更加病態，原本白皙的皮膚現在泛起死氣，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讓聽者喘不過氣。

只是，他的目光越發明亮。

黑白分明，目光銳利。

“我要去找大哥和小滔了。”水泓說道。

水溶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小溶，帶淵禧去烏蒙山，等林溪郡安全后再回來。湖里的東西就留在湖里，在這兒它是最安全的。”

“淵禧從《離散靈力》那本書里研究出了法術【邏輯盾】，很適合你，抽空學學。”

“淵清性格穩重、堅韌、重感情，水家在他手中至少能保持平穩。”

“青蛇劍重鑄后，交給淵禧，她已經決定使用【劍骨】架構進行筑基…以后要苦了她了，若非后輩中只有她一人覺醒二進制靈根，我真不忍心讓她修煉【劍骨】。”

水淵禧淚眼婆娑，緊緊握著他的手，“二叔！”

“淵禧，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最清楚你的性格。”

“你表面大大咧咧還膽大包天，實際上懂事得早，想得太多，又無從訴說，加上內心柔軟，倒是有些像小滔。”

“切記，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既然踏上了修行路，就不要回頭。”

水泓看向水溶，從他眉眼間依稀看見了十幾年前那個伶俐的小弟的模樣。

拍拍他的手，囑咐道：

“算天儀還有一次【水衍】次數，這次積累了若干年，力量比前幾次定然更強。”

“當初我和你晉升筑基的時候都使用過一次，可以說一次【水衍】為我們開拓了幾十年的修行方向。”

“小溶，我走之后，你來做主如何使用這次【水衍】，一定要慎之又慎！”

水溶點頭，握緊了水泓的手臂。

水泓露出笑容：“家族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

傳信給烏蒙山，當日下午，水淵仞及其母親匆忙趕過來。

此時水泓已經陷入半昏半醒狀態，血祀詛咒乘虛而入，導致他總能看見各種恐怖幻象，即便劍心無暇，卻也斬不斷心魔。好在他和鏡湖靈性交織，借助鏡湖多少能穩住一點狀態。

水泓飄蕩在鏡湖湖面上，十幾條藍蝕蛇在下方托舉著他。

他的妻子和子嗣俱是凡人，故而只能在湖心亭內與之告別。

水泓之妻是鄰村的人，勤勞、內斂、不善言辭，她就像一顆脆弱的藤蔓，努力伸展纏繞，讓自己變得更加堅強。

成親之后，她鮮少能從水泓那兒獲得情愛溫柔，經常十幾天才能說幾句話。

在她心中，丈夫就是鏡湖，永遠平淡，永遠澄澈，永遠冷冽。

這種狀態下，幾名子女對他也不那么親熱，小女兒甚至抱怨過，但每次她都會認真教育女兒，父親是愛他們的，只是他身不由己。

望著湖上飄蕩的丈夫，她吶吶失去語言能力，悲慟欲絕。

她身側跪著三個人。

從左到右，兩男一女。

水淵仞、水淵朗、水淵柔。

除了水淵柔還沒有滿12歲，水淵仞和水淵朗都在12歲那年測過靈根。

雨水打在臉上，水泓任由陰寒靈力入侵體內，體內靈力漸漸被壓抑，精神卻振奮了一些。

“我要先走一步了。”他凝望著妻子。

妻子捂著嘴，使勁搖頭。

“跟著我的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如果有來生，我不修仙了，就當一個普通人陪在你身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陪你一輩子。”

妻子嗚嗚哭泣，這段話是她曾經向水泓抱怨的內容，沒想到水泓記了一輩子。

回想往昔，或許是十幾年如一日，早已習慣這種疏離但默契的夫妻狀態，此刻她心中沒有絲毫怨言。

她哽咽著，一字一句：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

“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悲戚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若君不相棄，蒲葦纏磐石。”

言罷，妻子痛徹心扉，倏然昏了過去。

水泓踏上湖心亭，撐傘抱著妻子，將其送入竹屋。

而后在湖心亭見三子女。

交代他們要照顧母親、照顧自己、以后要聽水溶和水淵清的話。縱然他們不能修仙，但水家掌握著蒙川和烏蒙山，也可保他們衣食無憂。

而后揮退朗、柔二人，獨留長子淵仞。

“淵仞，五年前你跟我說，如果能修煉，無論付出什么都愿意。”

“還記得我怎么跟你說的嗎，我說你還太小了，沒嘗過酸甜苦辣，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

“五年過去，你已長成大人，也目睹了我和你五叔的境況，也見識了俱倫泊異族修士的殘暴，也見識了世家大族的高高在上……見識了這一切，你的想法是什么？”

水淵仞仰起頭的，“我聽父親的。”

水泓摸摸他的頭，知道了他的態度，忍不住嘆一口氣。

沒想到五年來刻意將修仙的殘酷痛苦展示在他面前，又讓他見識了種種情形，他渴望修行的心依舊沒有動搖。

“即便要你犧牲一切、放棄一切，也在所不惜？”

“只要我有的。”

“這條路不好走啊。”

“沒走過怎么知道不好走！”

水泓擺擺手將其揮退，而后摸了摸自己額頭的傷疤，他不知道云歌為什么要將他01豎瞳的皮膚削掉，但本能有種危機感，01豎瞳關乎水家最重要的秘密，被一個背景深厚的敵人盯上，顯然是件不妙的事情。

“小溶，借我一把火。”

鏡湖邊的鍛造室內，水溶催動火焰，高溫將空氣都燒得扭曲。

水泓掀起自己的衣服，用刀沿著肋骨縫隙插進去，滑動幾下，找到骨骼連接處，用力一撬。

嘎嘣一聲響，一根肋骨被他取出來。

目睹這一切的水溶牙關緊咬，“你瘋了！”

水泓蒼白一笑：“這是一個父親留給孩子最后的禮物了。小溶，幫我完成這件禮物。”

他要祭煉一件只在【水衍】推算中的自己祭煉過的法寶

——借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