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魏恒直接轉頭走了，留下那日松站在原地，心中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在明面上看，魏恒好像是把部族的事交給了三個人，恩圖馬、齊木德和那日松。

但實際上，基本的事都是那日松做的，而且最累最煩的活，都是那些漢人工匠在做。

至于部族的其他人，基本都是在做些相對輕松的活，哪怕他們的人數要遠遠超過工匠。

魏恒返回金帳，氣沖沖的。

海蘭珠此時才起身，正在梳妝，看到魏恒氣沖沖地回來，頓時愣了一下，問道：“怎么了？”

“這一大清早的，誰惹你不高興了？”

“部族的問題有點大。”

魏恒看向海蘭珠，直言不諱地道：“最臟最累也是最關鍵的活，全都是漢人工匠在做。”

“那日松根本命令不了其他族人，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只能帶著那些漢人工匠沒命地干活。”

海蘭珠聞言愣住了，她想了一下，繼而道：“那他怎么不說？”

“他怎么敢說呢？”魏恒苦笑：“海蘭珠，就算是我，在王庭的時候也要謹言慎行，我還是部族的古列堅，還有你撐腰呢。”

“他們呢？他們雖不是奴隸了，可誰給他們撐腰？”

“那日松如果給部族的族人下命令，那些族人不聽，他來和你說，像不像是告狀？”

“你如果多想了，直接又奪了他們的族人身份，他們怕不怕？”

魏恒當真有些生氣，這讓海蘭珠也不得不重視了。

她此時上前幾步，坐在魏恒身邊，拉起他的手，輕聲道：“魏恒，這件事我真不知道。”

“而且……而且我也不會那么做的。”

“我知道你不會，但他們卻不知道。”

魏恒輕嘆口氣，低聲道：“海蘭珠，這些漢人工匠是咱們部族最寶貴的財產，超過其他的一切。”

“有他們在，我們的很多想法才能實行，才能做好。”

“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們早晚有一天會崩潰的。”

“可能現在，在他們眼里，你我就和王庭的那些頭人一樣了，看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把他們當牛馬用！”

“長此以往，誰還會心甘情愿地給咱們做事。”

這件事的確比看起來嚴重得多，經魏恒這么一說，海蘭珠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她此時皺眉，心底也升起幾分怒氣來，開口道：“我現在就……”

“處理這樣的事，絕不是下個命令那么簡單。”

魏恒打斷了海蘭珠的話，輕聲對她道：“海蘭珠，你聽我的，未來的這段時間，跟我一起在部族巡視吧。”

“之前不也是咱們一起嗎？”海蘭珠問道：“我這兩天有些乏，所以……”

“之前我們只是走馬觀花，之后，咱們要給那日松撐腰才行。”

魏恒道：“一會兒讓那日松去給那些人下命令，我們就在邊兒上看著。”

“我們得讓那些工匠知道，咱們是把他們當成自己人的，不然之后的事會更難辦。”

“行，我都聽你的。”

海蘭珠聞言點頭，她對魏恒的話向來都是聽的。

“那咱們現在就去？”

“一會兒，吃過飯。”魏恒道：“不急于這一時。”

……

“頭兒，剛才古列堅說的話，是真的假的？”

此時，族中，火炕工地。

一個工匠一邊干活，一邊低聲問身邊的那日松。

那日松聞言，瞪了這工匠一眼，瞪得對方心底發毛，不敢再看他了。

“古列堅說的話一定是真的，但卻不一定能辦妥。”

那日松此時壓低聲音，輕嘆口氣，還是開口回應了。

那工匠愣了一下，反問道：“為什么？”

“古列堅都辦不妥，那……”

“他有他的苦衷。”那日松搖頭苦笑：“兄弟，他與我們都一樣，都是漢人。”

一聽這話，那工匠立刻不言語了。

這些干活的漢人工匠可能不知道魏恒到底想做什么，更不知道部族未來的規劃之類的事，但漢人是什么意思，他們比誰都清楚。

在草原部落，漢人一般都是奴隸的代名詞。

草原諸部之前經常到漢人的領土上打秋風，那可不光是搶糧食和物資，連人也是一塊搶的。

被搶回來的男人就是部族的苦力奴隸，女人便會淪為玩物。

他們就是草原部落的最底層，沒有任何權利，連活著都需要他人施舍。

阿魯臺部還算是好的，起碼能讓部族的奴隸活下去，能給他們提供起碼的溫飽。

而有些其他的部落，奴隸的日子當真豬狗不如，說殺就殺，更別提尊嚴了。

王庭給海蘭珠的這些工匠都是部族的佼佼者，阿魯臺給了他們正式族人的身份，可他們卻不敢真把自己當成族人。

雖說海蘭珠和魏恒都是平易近人的，也沒什么架子，可他們依然不敢造次。

換句話說，現在在海蘭珠部拼命地干活，雖和其他族人還是有些區別，可對于這些漢人工匠而言，就已經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了。

他們只要干活就有正常的飯吃，而且魏恒還給他們規劃了新的氈房，讓他們也能住上溫暖的房子，不至于冬天被凍死。

這就已經極為不錯了。

那日松此時又嘆了口氣，不由地轉頭看了金帳一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魏恒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他雖是個不錯的工匠，但在王庭也依舊是底層，平日里毫無尊嚴。

是魏恒給了他們尊嚴，還讓那日松成了名義上的首領之一。

那日松之所以帶著這些工匠拼命地干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償還魏恒的恩情。

只是魏恒剛才說的話，他真的沒辦法往心里去。

讓他命令部族的草原族人，他連想想都不敢。

“那日松！”

正此時，身后忽然傳來聲音，那日松立刻起身，轉頭便看到了魏恒和海蘭珠的影子。

魏恒平靜地站著，海蘭珠卻在朝他笑。

“別吉，古列堅。”

那日松見狀不敢有任何拖沓，趕忙上前行禮。

“剛才和你說的事，現在要解決。”

魏恒直接道：“現在跟我走，去給那些族人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