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處理……”

阿魯臺的聲音拉長了幾分，他并未去看混克的面色，而是微微低頭，看著自己銀杯中的酒。

隨即，他輕輕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混克，喝下去的酒，還能變成原來的樣子嗎？”

混克聞言心中一緊，卻并未言語。

此時，他們兄弟二人之間已不需要把話說得那么明白了。

阿魯臺想要做什么混克知道，而混克本人，也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么。

“那……后面……”混克頓了半晌，才低聲開口問道：“阿赫，圖克和度力根他們……”

“他們?nèi)绻芟衲銓Υ乙粯訉ΥＬm珠，一切都還和平常一樣。”

阿魯臺放下酒杯，眼神平靜地看向混克：“混克，你我是兄弟，血濃于水。”

“有些事，我也不想做，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

“至于后面要怎么樣，你自行決斷就好了。”

說完，阿魯臺再次拿起銀壺，將最后一杯酒倒給了混克。

混克的手掌有幾分顫抖，他想控制，但卻控制不住。

阿魯臺的意思很明顯，混克的三個兒子后面還能不能活，要看他們自己怎么想，怎么做。

阿魯臺部未來的可汗必是海蘭珠，阿魯臺本人已經(jīng)在給海蘭珠鋪路了，而且鋪得十分高明，沒有智慧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既然未來已定，那任何一個冒出爭奪可汗之位想法的人，就都成了海蘭珠的敵人。

海蘭珠的敵人，就是阿魯臺的敵人。

混克能理解阿魯臺說的身不由己，他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是不可能擺在明面上說的。

阿魯臺能和他說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算是看在親兄弟的情義上了。

若他什么都不說，只靠混克自己去猜，那未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混克手掌顫抖得已有些抓不住酒杯了。

他只能將酒杯放在桌上，緩和了好一會兒，這才再次伸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阿赫，我都知道了。”

混克此時起身，輕聲開口道：“該說的，該做的，我都會做。”

“只是阿赫，看在我的面子上，真到了那天，如果有可能的話……留他們一條性命。”

阿魯臺沒有回答混克，他只是抬頭，依舊淡淡地看著自己親弟弟的眸子。

真正的上位者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他們要長久地對抗這種感情，不能讓心中的情感占據(jù)了主動。

現(xiàn)在，阿魯臺表現(xiàn)得就像一個無情的帝王，他在逼迫自己的弟弟，把親兒子送上絕路。

混克也沒再言語，他看了阿魯臺片刻，繼而輕輕閉目，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混克離開之后，阿魯臺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而靠在軟塌上，看著從天井上射下來的潔白月光，心中暗語。

“海蘭珠，希望你做了可汗之后，不要碰到阿布這樣的事。”

“這樣的事，真是……太難了。”

……

初秋，草原上的青草依舊繁茂，只是已呈現(xiàn)了極深的墨綠色。

清風(fēng)拂過連綿的草原，像是掀起一層層淡白色的浪潮，一片一片，永無止境。

海蘭珠的部族之中，正在大興土木。

按照魏恒的規(guī)劃，那日松帶著人開始在金帳周圍修建土炕，七天過去，已經(jīng)修了一圈了。

和魏恒說的一樣，那日松將六個土炕連成一串，共用一個灶臺和煙囪，的確可以極大地減少燃料的消耗。

一個灶臺帶來的熱量，也足夠?qū)⒘鶄€土炕全都燒熱，幫助族人抵抗寒冬了。

古列堅造出了新東西，能幫所有族人度過嚴(yán)寒的事早就在族群中傳開了。

基本所有族人都來看過了那日松他們新造出來的土炕，并且也都親自嘗試過，炕面很是溫暖。

這極大地激發(fā)了部族中族人的積極性，現(xiàn)在在族群之中，討論最多的不再是誰是哪個部族的，誰家的東西多了少了，而是都在討論今天的工作應(yīng)該怎么做得更好。

畢竟海蘭珠和魏恒都很體恤族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給他們提供了最好的環(huán)境。

魏恒和海蘭珠每天吃的東西和正常族人沒什么區(qū)別，住的氈房也不過大了一些，也完全沒有躺在族人身上作威作福的事發(fā)生。

這讓新加入的族人很是感動，而阿魯臺賜給海蘭珠的那些王族的人，也對別吉和古列堅更有信心了。

這天是所有皮革晾曬完成的日子，魏恒和海蘭珠早早地起來出去，看著架在山坡上數(shù)百個晾曬架，還有正在晾曬架附近工作的族人，臉上都帶著笑。

“魏恒，還是你有辦法。”

海蘭珠挽著魏恒的手臂，親昵地對他道：“以前就算是在王庭，我也沒見過這么多人心甘情愿干活的樣子。”

“人都是一樣的。”魏恒也笑了笑：“只要給他們足夠的動力，他們當(dāng)然愿意奉獻。”

“不過我們?nèi)绻吒咴谏希魍鞲５脑挘L久下來，他們也會造反的。”

“那肯定不能讓他們造反。”

海蘭珠抿嘴一笑，繼而拉著魏恒上了后面的山坡。

正在收拾皮革的族人們看到兩人過來，紛紛躬身行禮，但表現(xiàn)的卻并不拘謹(jǐn)。

這主要是因為兩人平日都平易近人，一點沒有別吉和古列堅的架子，基本能和族人們打成一片。

尤其是海蘭珠，她本身就是個活潑的性子，之前沒有魏恒的時候，她總在族人面前表現(xiàn)得十分強勢，像是頭極易發(fā)怒的母獅。

可現(xiàn)在有魏恒在了，她之前在部族的大部分危機都已解除，也完全不需要偽裝成另一個人，如此便越來越多地表現(xiàn)出女人的樣子了。

海蘭珠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她關(guān)心族人的生活，也擔(dān)心他們做事太多累壞了身子。

但就這樣的女孩，卻被之前的環(huán)境碾壓，逼迫自己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這本身就已足夠殘忍了。

魏恒拉著海蘭珠的手，看著她最近的變化，心中也十分欣慰。

沒有哪個男人希望自己的老婆是個鋼鐵戰(zhàn)士的，魏恒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