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芒灑落大地，左右一片幽靜。

阿魯臺的隊伍已在草原上行進了三天，再有一日，就可以返回王庭了。

這幾天，阿魯臺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的女婿，見魏恒和海蘭珠的感情越來越好，他心里卻生出某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來。

那感覺有些酸澀。

草原的夜有些微涼，阿魯臺盤膝坐在一處丘陵上，看著下面正在安歇的隊伍，以及相伴而眠的女兒和女婿，這種感覺卻愈發強烈了。

“大汗。”

此時，一個聲音傳入阿魯臺耳中，阿魯臺沒有回頭，卻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毯子，輕聲道：“坐下說。”

“是。”

脫歡先是微微行禮，這才在阿魯臺身側坐下，也看向遠處草原上躺著的海蘭珠和魏恒。

他明顯是想說什么話的，可坐下之后，他卻并未開口。

“脫歡，你真覺得有朝一日，我們可以依靠他入主中原嗎？”

半晌，阿魯臺問出了這個問題，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苦澀。

“大汗，現在看，我們只是有這個機會罷了。”

脫歡輕聲開口道：“這個大周的四皇子明顯不受他們皇室的待見，否則也不會被送到我們草原來的。”

“我的想法卻恰恰和你相反。”

阿魯臺轉頭，看了脫歡一眼，輕聲道：“魏恒本領太強了，他們大周的人不知道嗎？”

“我們不也曾找人探查過他的情況，那些人和我說過，這個大周的四皇子，在他們皇帝統一中原的時候一直在處理后勤。”

“可以說，大周皇帝一統中原，他是居功至偉的。”

“而且他還有如此強的戰力，又會來事，腦筋靈活，我們部族的年輕人，沒有一個是他對手的。”

“脫歡，這個四皇子明顯是一個不世出的人才，他們大周的皇帝腦袋發暈了，要把這樣的兒子往外推？”

一聽這話，脫歡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輕聲發問道：“大汗，您的意思是……他們故意的？”

“有可能。”阿魯臺瞇起雙眼看向遠處，鷹隼一般的眸子似乎落在了幾百步之外的魏恒身上，眼中透出幾分狐疑之色。

“他看似被斬盡了所有后路，算是發配到我們草原來了。”

“可你想想，脫歡，憑他的能力，是一定能在草原上嶄露頭角的。”

“以后若讓他掌控了兵權，再慢慢掌控部族的權利，等哪天我死了，阿魯臺部……不就是他的了嗎？”

“到時，大周是不是有可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大片草原？”

“這……”

脫歡此時心底咯噔一下，他順著阿魯臺的說法往后想，背后瞬間一片冷汗。

還真的有這個可能。

光現在四皇子魏恒表現出來的能力，莫說十年，恐怕三五年的功夫就能逐步掌控部族的權利了。

到時如果阿魯臺部逐步將其他部族全部吞并，建立一個更大的帝國，掌控這個帝國的人，必然是魏恒和海蘭珠。

海蘭珠一個女人，她能壓得住魏恒嗎？

到時……阿魯臺部的所有努力，不就全都給他人做了嫁衣了？

“那……”脫歡的眉頭已經完全皺起來了，他已然忘了這次過來的原本目的，再次開口問道：“大汗打算怎么辦？”

“魏恒和別吉已經成婚，現在發難的話，恐怕大周那邊……”

“暫時，只能壓制他了。”阿魯臺長嘆口氣，道：“此子是否能駕馭，是否能駕馭的了，都要看后面的手段。”

“不過他也懂的隱忍，若想讓其為我所用，又不至于為我所害，難。”

脫歡想了半天，最終輕聲開口道：“大汗何不找個機會，將這些話告知別吉。”

“等別吉有了男丁子嗣降世，我們想個辦法永絕后患不就行了？”

阿魯臺聞言，眼中閃過幾分冰冷。

他先是點了點頭，而后又輕輕搖了搖頭：“那樣，海蘭珠會恨我的。”

“大汗，為了部族的權柄不旁落，為了整個族群能夠延續下去，也為了您的霸業能有傳承，這……怕是必須要做出的取舍了。”

“我想，別吉能明白的。”

“但愿吧。”阿魯臺長長的嘆了口氣，而后道：“返回王庭之后，你來安排。”

“之前他們的婚禮太匆忙了，回去之后，按照咱們草原的習俗，再給他們辦一場。”

“再后面，我試試他到底想做什么，盡量不讓他接觸征戰的事便好了。”

“大汗的辦法可行，只是……”脫歡繼續皺著眉：“只是您現在身體有恙，一直讓麾下的將士去征戰，他們的威望漸強，王族又沒有能壓制他們的人，也是弊端。”

阿魯臺忽然覺得有些頭疼，他輕輕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而后直接躺在草地上，看向漫天的星辰。

“后面的事，就等后面再說吧。”

“科爾沁人經此大敗，幾年之內都不會恢復元氣的。”

“至于其他部族，這次回去之后改變一下策略，從征戰變成蠶食吧。”

“等先觀察一陣，讓我摸清了這個魏恒的秉性再說。”

脫歡聞言閉嘴，他只是看著月色下的那對相擁而眠的新人，目光清冷。

翌日清晨，魏恒從睡夢中醒來，看著海蘭珠那幾乎完美無瑕的面頰，忍不住輕輕伸手觸碰。

海蘭珠隨即睜開了雙眼，朝魏恒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睡的好嗎？”

海蘭珠問。

魏恒沒有說話，只是抿嘴輕笑，將手掌放在海蘭珠的臉上。

眼前的這個女人對他而言，并不只是他的保障而已。

魏恒記得自己想要做的事，但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情感，也在慢慢滋生。

“今天就能到王庭了。”

海蘭珠此時起身，朝魏恒笑道：“我有自己的氈房，以后就是咱們兩個的氈房了。”

“我的侍衛統領也在王庭，到時介紹你認識。”

“你有多少親衛？”

魏恒也緩緩起身，開口問道。

“之前有四百。”海蘭珠道：“你不是又幫我要了一百，以后就有五百個了。”

“五百騎兵。”魏恒點了點頭：“差不多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