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司天·在泉
- 春生夏長
- 魁葵三十
- 2982字
- 2025-04-20 13:06:00
外人眼里,向虞和虞之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可在熟識他們的人看來兩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
除了白大褂,兩個人穿衣服都傾向色彩斑斕的絢麗配色;不是吃食堂就是吃快餐,會做飯也不做;向虞工作的第四年,虞之舟畢業也進了附院,兩人活力滿滿地上班,高高興興地下班,只要不值夜班無論早晚都等著互相下班;他們的話題不是去哪里吃就是去哪里玩兒,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話題,他們是夫妻,也是最好的朋友,更是當之無愧的人生伴侶。
醫院無人不知這兩個孩子氣的人,有人羨慕,看到他們就看到了愛情;有人卻等著看時間把夢幻消磨成平庸的笑話,他們說:“看著吧,一有孩子,童話也得過成雞毛蒜皮?!?
神仙眷侶在學校早都是名人了,好事兒的人拉住與他們熟識的龐望,讓他預測這種不符合常理的婚姻真能一直好下去嗎,龐望當即黑了臉,說起難聽話來不留顏面:“蠢貨!乾坤變化萬物無極,好壞哪有定論?還有,我不是算命的,更不是先知神棍,別在我眼前辱人辱己?!?
龐望向來開不起玩笑,但他從不背后議論別人,更對向虞和虞之舟的婚姻保持緘默,其實他私下告訴過肖寧,按照生辰五行來看其實兩人不算相合,但看到他們這么好,他更愿意相信因果論。
“兩個人擰成一股繩,心向一處使,哪能過不好?種善因得善果總是沒錯的,再說……”龐望促狹一笑,“向虞庚戌上半年生,金運太過,司天太陽寒水,也就是家道不錯學業事業順利才能金水調和顯得性格活潑,其實他骨子里又硬又冷,除了虞之舟周圍可沒女人能搞定他,婚姻里只要不道德敗壞,他倆出不了岔子?!?
龐望通易醫之術卻絕非先知,他和所有人一樣,把婚姻的成敗歸于德行,然而覆滅幸福的原因不可計數,只是沒人愿意相信意外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1997年的暖春時節虞之舟被派到江北的二級中醫院做指導,這是領導對她的照顧,她懷孕了。
江北中醫醫院不大,病人不多,但環境非常好,窗外就是長江支流,虞之舟每天安閑地坐在窗前看著平靜開闊的江面,呼吸飽滿的水氣,心情大好,這里不像附院永遠嘈雜忙碌,但內外婦兒該有的科室全有,上班不忙還方便產檢,適宜養胎。
虞之舟在這里待了一個多月,向虞的短期調動也下來了,往返一圈走套流程他就會到江北履職,直到陪虞之舟生完孩子。
預產期就在半年的交界,37周足月時還在6月,但胎兒如果再多長一周就會跳進7月。
“今年3月開始,熱帶中、東太平洋海面出現異常增溫……”正講厄爾尼諾現象的天氣廣播半斷半續,應和著窗外初啟的風不時沙沙劃過一陣電流聲,但屋中倚靠在一起的兩個人并不在乎,又要面臨短暫的分別了,他們的注意力只在彼此身上。
“生在前半年就叫他司天,后半年就叫在泉?!庇葜勖约簞倓偛砰_始顯懷的肚子,琢磨五運六氣的名稱給孩子起名。
傳統中醫推演歲運時,天干為五行,地支為六氣,上下半年各有其氣,管上半年氣候的叫司天,管下半年的為在泉,向虞這種1970年庚戌歲時出生的人,以天干地支的氣候普遍性來分析,天干為庚,屬陽金過燥,地支為戌,司天太陽寒水,主寒,在泉太陰濕土,主濕,這一年出生的人基礎體質偏燥且上寒下濕,容易金運太過影響肺氣,寒濕相交不利消化和筋骨,至于個體在不同節氣的具體辯證,則是在主氣主運之上再依據不同的生辰、生活習慣、氣候變遷、五行流轉等等判斷。
虞之舟覺得這個孩子正好生在跨界的交互期,很有雅趣,嚷嚷著用盲猜的方式給他選定名字。
向虞沒意見,他把手搭在虞之舟的腹部笑道:“真是咱倆的種,爸媽愛玩兒,他也愛玩兒,沒出生就給我們出題,小鬼頭精得很?!?
虞之舟想起什么,從桌下拿出一筐分門別類的特產囑咐向虞:“你回去的時候給大家分了,劉主任愛吃蝦多給她裝點兒,肖寧喜歡筍干也給她多拿些,龐望的大青梅另有用處單獨裝了,這是你來會師前最后一項任務,等你復命。”
“保證完成任務!”
向虞敬禮的右手剛放下,左手已經拆了寫著龐望名字的袋子,從里面掏出大青梅啃,一股迅猛的酸氣逼得五官擠成了一團,可他不停嘴,邊哆嗦邊說:“給老小子裝這么多,不行,我先吃。”
“要命!他泡酒專門讓我替他挑酸的,幼稚鬼,自討苦吃嘛!”虞之舟把袋子系起來,嘆道,“你倆有沒有分清是敵是友我不管,但青梅你不能動,這是給我寶寶泡周歲酒的,也是龐望做我寶寶干爹的誠意,他說要泡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獨特味道?!?
“他憑什么做寶寶干爹?我不跟他攀親戚?!?
“你怎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要不是他給我調理,我能都快7個月了還身輕如燕?別人又吐又懶,懷個孕天翻地覆,今年濕熱相交孕婦多虛熱水腫,可你看我,吃嘛嘛香,情志順暢,孩子不超重我也不超標,誰家孕婦7個月能像我一樣緊俏?”
從虞之舟懷孕開始,龐望和肖寧一星期看她一次,哪怕她被調到江北他們也周周坐長途車來給她把脈調理,龐望話雖不多,但他每到一個氣候變化的節點都會送來新的食療菜單,不僅照顧虞之舟,還推算胎兒氣運,所有進補和疏泄都在母子特性上調整共性。除此之外,虞之舟每天的運動時間、時長、不同月份適宜的運動他都安排的掐尺等寸,虞之舟是第一次懷孕,全程聽話配合,果然每次產檢都狀況喜人。
向虞看在眼里,心里感動,可嘴卻還是硬的,他哼道:“那是肖寧讓他幫忙的,那老小子根本不會做人,冷冷淡淡,清高得要死?!?
虞之舟笑話他:“那是你對他有偏見,他只知道自己羨慕你,可不知道你不服他,還總悄悄較勁。其實龐望真挺靠譜,況且不看僧面看佛面,肖寧追他,我看他倆能成,那肖寧是干媽,龐望還是干爹,殊途同歸?!?
向虞噘嘴,虞之舟一語中的,他對龐望的不服是畢業時沒好意思說出口的秘密,因為他享受被龐望羨慕的感覺,能壓目中無人的才子一頭讓他很有成就感。
“透透氣?!毕蛴荽蜷_窗,準備換個話題,他可不想在愛的人面前露怯,可是開窗瞬間一股悶熱的暑濕橫沖直撞進來,沒覺著透氣,反而一陣窒息,“變天了,外面開始發悶了。”
空中漸漸開始浮動灰色的云,風也刮起來,路旁的樹迎風微擺,并不冷,只是吹起一股股憋著熱的氣團,據說江北今年的春天就比往年悶濕,溫度也比同期高一些,入夏之后雨水多,但好在都是些雷霆急雨,沒什么大影響。
“又要下急雨了,那你快走吧,這云看著范圍不大,如果車開上大路才下,說不定你能看到這邊的局部雨。”
向虞不想走:“不是說好我等7點最后一班車走嗎,局部雨我沒見過,感受感受唄。”
虞之舟把班車時間表豎到向虞面前:“你從中午就一趟趟往后延,如果不下雨晚上熬兩小時就回去了,萬一下大了停運怎么辦?不停運就這一路修路的泥濘,不龜行三四個小時才怪,你凌晨到家,不洗不睡等8點交班?”
虞之舟的擔心不無道理,向虞伸頭看看一墻之隔的長途車站,那邊真有不少匆匆跑進站現換票的,想來都想躲開趟雨行路。
無奈,向虞只好托起虞之舟的臉親了親,又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也親了親,蒙眼裝哭:“一套流程簽下來至少兩天,我要和我的大寶寶小寶寶一別六年了?!币蝗詹灰娙绺羧铮蛴菝看坞x開虞之舟都很哀傷,多一天都是煎熬。
“煩人,別脆弱了,萬一買不上坐票,三四個小時累垮你,大后天就見了嘛,又可以每天每天在一起呀。”
向虞滿眼都是可愛的虞之舟,他實在無法想象怎么有人要當媽媽了還能這么像孩子,他再一次不舍地吻別,終于還是咬咬牙扛起大包小袋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江北醫院。
長途車發車半小時后,灰色的云層層疊疊將天空涂成了濃郁的黑色,云層沉重越壓越低壓,快要貼上房頂似的,狂風刮起來,枝葉橫飛,一陣噼啪聲后,再看窗外,樹倒了,粗枝接連掉落。
虞之舟慶幸向虞趕上了能順利回上海的車,所幸她的宿舍就在院里。
“又是一陣急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