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臻在劇烈顛簸中醒來時，警報聲正刺入耳膜。

窗外是刺眼的雷電，機艙傳出金屬扭曲的嘎吱聲，飛機上的緊急廣播混著電流雜音。

“準備緊急迫降！”

再次睜眼時，她掌心觸到的不是皮革質地的飛機座位，而是綿軟的被褥。

她只覺頭痛欲裂，下意識皺起眉，想要抬手揉一揉，卻發現身體異常沉重。

眼前是精美的雕花床頂，綾羅帷幔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她聞到陣陣熏香，這氣味讓她想起集團旗下連鎖醫院的VIP病房。右手不自覺摸向手腕，那里本應戴著手表，此刻卻只感受到腕骨上傳來的隱隱痛楚。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周其臻循聲望去，見一少女正疾步而來。這具身體的記憶告訴她，此人是貼身侍女雪見，乳母之女，自小相伴。

看著眼前侍女，周其臻心中疑惑愈發濃重。她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干澀得厲害，發不出一點聲音。

雪見似乎看出她的不適，連忙轉身倒了杯水，小心翼翼扶起她，將水杯遞到她唇邊。

甘泉滑過喉嚨的剎那，原主的記憶翻涌而來。

周其臻眼前浮現起繼母方氏的佛堂青煙、妹妹蘇若鳶的嘲弄、以及三日前被推入冰冷池水的窒息感。

這些畫面與她在董事會上力排眾議的場景重疊，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小姐可是哪里疼？”雪見的手覆上她額頭，帶著暖意的掌心讓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溫度。

雪見看著自家小姐時而混沌，時而疑惑的眼神，心中一酸，料定小姐這是落水受驚，腦子還迷糊著。

她眼眶瞬間紅透，眼淚止不住地流“小姐，您怎么就這么命苦啊，平日里被欺負也就罷了，這次竟還被人推下水，若不是老天保佑，您可怎么辦啊……”

周其臻閉上雙眼，迅速在紛亂的記憶碎片中理清了線索：飛機失事，她魂穿到了另一個時空的陌生身體里。

而現在，她的新身份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女——蘇若芩。

定國公府的權力結構在她腦中展開：父親蘇鎮遠偏向繼母一房，原主作為嫡長女卻因生母早逝失去依仗，連貼身侍女南星都是方氏安插的眼線。

主仆二人正無聲而坐。

卻在此時，門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低語聲夾雜著腳步聲。

雪見聽到動靜，警惕地看向門口，低聲對蘇若芩說：“小姐，好像有人來了。”

蘇若芩回過神來，迅速調整好情緒，躺下身子，又拉了拉被子，做出一副虛弱的樣子。

珠簾被護甲撥開的剎那，二人嗅到濃重的脂粉味混合著銅臭味——那是方氏母家錢莊特有的氣息。

方氏著織金緞面貂裘，身段豐腴，衣襟處綴著白玉壓襟，領口銀鼠毛簇擁著張菩薩面。八寶髻上斜插著點翠掩鬢，頸間赤金瓔珞項圈綴著東珠，每一顆都圓潤飽滿，腕間翡翠鐲隨著蓮步輕響。

“我的兒，可算醒了，可把為娘擔心壞了。”方氏聲音柔婉，指尖虛搭著侍女小臂，款步走到床邊，作勢要撫她額頭。

蘇若芩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頭，堪堪避開了方氏的手，動作很自然，仿佛只是因為不舒服挪動了一下。

方氏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她收回手，輕輕拍了拍蘇若芩的被子，“芩兒，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就落水了呢？可把大家都嚇壞了。”

蘇若芩低垂眼簾，掩住眸中嫌惡，輕聲說道：“是女兒不小心，讓母親擔憂了。”她語氣恭順，卻又帶著一種疏離。

方氏一怔，察覺到蘇若芩的變化，微微瞇起眼，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心中暗自疑惑，以往那個懦弱蠢笨的蘇若芩，見了她不是討好賣乖，就是嚇得瑟瑟發抖，斷不似今日這般冷靜，言辭間也多了些分寸和禮貌，這讓方氏感到一絲不安。

“芩兒，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自然是關心你的。此次你落水，都怪那香蘭，我已經狠狠責罰了她。”方氏看著她，一臉慈愛，只是那眼里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

蘇若芩心中冷笑，那香蘭不過是方氏母女的爪牙，背后指使之人恐怕就是眼前這位和善的繼母，但面上卻不顯，只微微點頭。“母親不用這樣，想來香蘭也不是故意的，或許是女兒自己行事不當，這才引起誤會。”

方氏心中一凜，她越發覺得蘇若芩今日有些不對勁，但面上依舊保持著笑容，“芩兒，你能這么想，真是長大了。對了，你父親這幾日忙于朝中事務，抽不開身。等他忙完這陣，定會來看你的。”

蘇若芩緊了緊被子里的手，只淡淡應了一聲。

方氏殷切地絮叨了半盞茶的功夫，見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珠簾猶在震顫，雪見已將帕子上的繡花都絞地變了形，“小姐，這方氏一看就假惺惺的，她肯定知道是二小姐故意讓香蘭欺負您的，說不定還是她出的主意！還有老爺，怎么能這么狠心，自己的親生女兒落水了都不來看看……”

蘇若芩望著琉璃窗上凝結的冰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角，忽而想起董事會上那些綿里藏針的笑談。

方氏的做派，倒與那些老狐貍有幾分相似。

“雪見，別再說了。”蘇若芩擺了擺手，起身下床。

雪見抬頭，見小姐徑直走向妝臺，忙不迭為其披上披風。

銅鏡蒙著霧氣，蘇若芩指尖微顫撫過鏡面，青銅的寒意順著掌心蔓延。鏡中少女墨發散落，眉心花鈿洇著水汽，碎發黏在汗濕的鬢邊。

“小姐？”雪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望著鏡中的陌生面容，忽覺指尖按在鏡面的姿勢，竟與父親辦公室里《華佗問診圖》上醫者搭脈的手勢相似。唇角揚起慣有的弧度，既然以蘇若芩的身份重生，這具身體終將承載周其臻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