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四眼像只受驚的老鼠般躡手躡腳溜進壁櫥。
逼仄的空間里,一張折疊床幾乎占據大半,他小心翼翼地將黑色帆布包塞到床邊——
這處樓梯下的小角落,是他近半年來唯一的棲身之所。
曾經屬于他的臥室,如今已被木板鋪滿,成了那群毒蟲橫七豎八的巢穴。
壁櫥的墻面上,密密麻麻貼著周露露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或是淺笑嫣然,或是靈動回眸,每一張都讓四眼看得癡醉。
他不懂什么“巧笑倩兮”“顧盼生姿”的文辭,只知道每次看到這些照片,心里就像照進了一束光,驅散了所有陰霾。
那些試圖靠近周露露的男人,總會讓他沒來由地窩火。
在他心里,周露露就像高懸天際的月亮,是照亮他黑暗生活的唯一希望。
“嘿,哥們兒,你那是啥?”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四眼渾身一顫。
轉頭望去,壁櫥那扇老舊的木門不知何時被推開。
一個骨瘦如柴的毒蟲斜倚在門邊,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他腳邊的黑色帆布包。
帆布包質地厚實,九成新的模樣,在這破落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扎眼——
這要是拿去街上,換瓶紅蓋子綽綽有余。
“這是我的東西,我的家。你管我。”
四眼慌忙將帆布包護在胸前,聲音發顫,后背緊緊抵住墻壁。
“別這么小氣,我是你媽的老主顧。拿來給我看看……”
“不!”
話音未落,“乓”的一聲巨響。
那毒蟲抄起過道上四眼和母親的合照擺臺,狠狠砸向他的腦袋。
玻璃瞬間炸裂。
母子倆笑容滿面的照片如掉了線的風箏,做著拋物線的自由落體。
四眼只覺眼前一黑,溫熱的鮮血順著額頭汩汩流下,整個人重重栽倒在地。
毒蟲一把搶過帆布包,打開帆布包的瞬間,貪婪的目光瞬間亮得瘆人。
“艸,居然都是新貨!”
他興奮得涕淚橫流,發黑的爛牙在昏暗中若隱若現,迫不及待地吸了一管。
剎那間,如墜仙境的快感席卷全身,他扭曲的面容上寫滿癲狂:
“干!還有這種好東西!”
充血的雙眼突然瞥見墻上的周露露照片。
“居然有這么標志的小妞!”
毒蟲喉間發出一聲怪笑,粗暴地扯開皮帶。
在這污穢不堪的角落,他對著照片做出不堪入目的舉動,嘴里還念念有詞:
“去你媽的,去你媽的!”
血泊中的四眼意識漸漸模糊,
鮮血在地面暈染成暗紅色的漩渦。
那輪曾照亮他心底的明月,
此刻也仿佛被濃重的烏云徹底遮蔽,
再無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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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北區,三清觀內香煙裊裊。
“慎終追遠,明德歸厚矣。所謂慎終,便是將喪事辦得周全妥帖。
古人云:'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唯送死可以當大事。’”
老酒鬼一改往日邋遢模樣,神色肅穆地向李昂傳授殯儀門道。
他深知李昂與道法無緣,卻盼著能教他一門殯儀經紀的營生,好歹能在唐人街謀個出路,不必再流落街頭。
兩人并肩立于靈床前。
床上躺著的正是被李昂親手擊斃的章老頭。
這場景有點難繃。
李昂喉頭微動,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暗自寬慰自己:
“不對,我打死的是黑淵幻武妃上的章老頭。玩家們說章老頭的尸身是被黑淵幻武妃擰干的。”
思緒正亂時,老酒鬼已將打狗餅、買路錢一一放入章老頭的衣袖。
接下來的流程繁瑣至極,種種古怪規矩更是聞所未聞。
老酒鬼神色凝重地提醒,這場喪事恐怕要耗費不少時日。
在和盛堂眾人與道觀道士的通力操持下,靈堂終于布置妥當。
李昂立于觀門處,只見檀香煙氣混著白燭青煙撲面而來。
青灰色的磚墻上,素白麻布挽聯隨風輕擺,墨色挽詞似在低泣。
正廳中央,朱漆供桌上擺滿三牲祭品,白切雞昂首而立,熟肉泛著冷光。
兩側香爐青煙繚繞,將供奉的遺照籠上一層朦朧。
照片里的章老頭在煙霧中竟似帶著笑意。
八仙桌上鋪著杏黃綢緞,鎮紙下壓著燙金的往生咒。
銅制燭臺燃起慘白長明燈,火苗在穿堂風里搖曳不定。
靈堂中央,棺槨纏滿朱紅綢帶,貼滿道教符文。
棺頭那盞蓮花酥油燈忽明忽暗,光影在棺木表面流轉。
四周立柱纏繞素色布條,垂下的千紙鶴串成珠簾。
每有人經過,便發出細碎聲響,恍若逝者未盡的呢喃。
望著眼前肅穆的靈堂,李昂心中疑云密布:
“布置得如此隆重,究竟為何?”
和盛堂掌棍龍頭鄧伯不惜用上血誓契約請老酒鬼出山,顯然此事非同小可。
可那晚他仔細搜索過章老頭的尸體,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難道還有什么遺漏?
李昂心中疑竇叢生。
正當李昂望著靈堂出神時,一道溫柔的女聲打破了寂靜:
“你們辛苦了,來吃點東西吧。”
身著素色旗袍的麗姐款步而來。
鬢邊白花隨著步伐輕顫,手中白瓷盤里盛著剛出爐的點心。
甜香混著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氣,瞬間驅散了幾分靈堂的陰森。
這麗姐是鄧伯的情婦,昨晚便是她在1030號門口,雨中候著鄧伯。
“好嘞!謝謝麗姐!”
和盛堂的打手們立刻圍了上去,狼吞虎咽的聲響此起彼伏。
李昂見那點心香氣撲鼻,也想去取一塊來吃。
但想起老酒鬼的叮囑,這幾天要齋戒沐浴,便停住了腳步。
他只能就著涼茶,啃著干巴巴的面餅。
“李昂,你不來吃點點心嗎?“
麗姐見盤中還剩幾塊點心,便踩著細高跟款步走來。
李昂搖頭婉拒:“文叔給我備了吃食。“
麗姐瞥見他手中的面餅,掩唇輕笑:
“你們這些吃陰陽飯的,規矩就是多。“
麗姐轉身要走,卻不小心被放在一旁的凳子一絆。
腳下一崴,整個人朝著青石地面栽去。
李昂本能地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茉莉花香撲面而來。
就在他準備松手時,一道炸雷般的怒吼從觀門外傳來:
“李昂!你在干什么!“
周露露雙手叉腰站在觀門口。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眼神里翻涌著李昂從未見過的怒火。
麥克、小富、拉瑪站在她身后,假裝在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