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圣宮一共踢出去三個白衣。
許濁風(fēng)、韓幼稚、以及皇甫德。
“這老小子也是化元境的修為,但他與我不同,是個江湖散修沒有歸處。”
許濁風(fēng)看向裴夏:“他和蟲鳥司的人同行,想來就是為了捉你立功。”
“捉到我,夠他回掌圣宮?”
“可能是洛羨給了承諾。”
聽到這話,裴夏忍不住笑出聲:“裝模作樣,看來她內(nèi)里氣的不輕啊。”
蟲鳥司既然上山,那山下肯定有縣軍封鎖。
只看修為,突圍倒是不難。
可這樣魯莽行事,豈不是坐實了雪燕門有包庇行為。
許濁風(fēng)沉吟片刻,伸手入懷,摸出一枚玉玨:“可以先去冰池躲避一陣,等我應(yīng)付過了蟲鳥司,再讓你們離開。”
……
羅小錦上山的時候,是想下馬步行的。
就像她之前拜訪微山時一樣。
但一眼看到身旁那些蟲鳥司捕手騎在馬上若無其事的樣子,她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是堂堂七品都捕了。
將到山門,她稍稍勒住馬蹄,轉(zhuǎn)頭看向一旁肥圓的老者:“皇甫前輩,這就到雪燕門了。”
皇甫德六十有五,但珠圓玉潤,并不顯老。
聽到羅小錦喚自己,他連忙笑瞇瞇地擺手:“哎喲哎喲,羅都捕可折煞老夫了,我這一腌臜老頭,如何當(dāng)?shù)闷鹉宦暻拜叞 !?
臉是笑著的,話是奉迎的。
但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在譏諷羅小錦。
按輩分,皇甫德勉強算羅小錦的師叔——隋知我雖然被自己徒弟捅了一刀,但流程來講,他可從沒有將羅小錦逐出師門。
只不過現(xiàn)在皇甫德被趕出掌圣宮了,這師叔叫是叫不得。
身后那些蟲鳥司的捕手倒是聽見了這揶揄,好在這幫人見慣了大翎里外的齷齪,對這種欺師滅祖的小事并不驚奇,只傳出寥寥兩聲輕笑。
羅小錦臉色變幻,但并未動氣。
這段時間在晁錯手下做事,比起相府門前那個被裴夏三言兩語激怒的自己,也算是長進了。
“按照蟲鳥司的諜子回稟,裴夏實力不俗,甚至能傷到上柱國,今番要擒他,還多指望皇甫前輩了。”
皇甫德笑了一聲,翻身下馬,揉著自己渾圓的肚皮,就往雪燕門里走去。
他瞧不上羅小錦。
但卻很在意洛羨的承諾。
皇甫德不是許濁風(fēng),他一介江湖散修,走南闖北磕碰受挫,深知在這九州之上,實力和背景有多么重要。
在他五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可以說只有在掌圣宮的這段歲月算是真正安穩(wěn)的。
要說修行,皇甫德早已看透自己的天資,這輩子想要靠自己突破到天識境,應(yīng)該是沒什么希望。
既然沒有來路,他只盼望能有個安息的歸處。
他在掌圣宮的時候就喜歡給自己打棺材,他就想老死在掌圣宮。
結(jié)果,也不知道是從什么犄角疙瘩里挖出一個裴夏,竄到北師城,一腳給他養(yǎng)老的鐵飯碗踹翻了。
老頭撫著自己日漸消瘦的肥碩腰圍,走進了雀巢雪頂紛飛的大雪中。
只遠遠傳出一句:“老夫的飯,我要親自討回來。”
三息之后,風(fēng)雪深處傳來一聲急促的“哎喲我靠”!
然后羅小錦和一眾蟲鳥司捕手就看到圓滾滾的皇甫德甩著兩條胳膊,跟個陀螺一樣滾了回來。
老頭伸出小肥手,從地上爬起來,“呸”一嘴吐出雪和土,朝著山門內(nèi)就破口大罵:“娘的許濁風(fēng),偷襲是吧?!”
晦暗的風(fēng)雪之中,走出另一個消瘦的老頭,他手里提著一支煙桿,身后還有持刀佩劍的兩個雪燕門修士。
自然是許濁風(fēng)和許謀許川。
老許吐一口煙,然后背起手,彎腰看向皇甫德:“這是我雪燕門山門,你不告而闖,那不就是尋釁滋事?”
皇甫老胖屁股一彈就從地上跳起來,指著許濁風(fēng)的鼻子就罵:“放屁!我不是讓人給你傳了口信?”
“是啊,你讓我出來見你,我來了呀,”許濁風(fēng)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但你沒說自己要進來啊。”
“不是,老許你怎么這么裝?”
“你好欺負嘛。”
皇甫德不干了,兩手拍著就抬頭看羅小錦:“聽聽,聽聽!”
羅小錦干咳了一聲,終于接過話茬:“許前輩,久違了,小錦這次是奉晁司主之命,上山緝拿要犯,還請前輩……”
她頓了一頓,想起晁錯的教誨,說道:“還請前輩,不要阻攔朝廷公務(wù),包庇要犯。”
你羅小錦什么資歷,你去和許濁風(fēng)說情面,那半點也說不通。
但換過來也是一樣的。
你小小一個許濁風(fēng),要和大翎朝廷、和蟲鳥司過不去,那也有點不自量力了。
許濁風(fēng)混過北師城,他知道輕重。
嘬一口煙,他只說:“真是朝廷要犯,我雪燕門當(dāng)然全力配合,但不知道羅……羅大人,這個消息是從何處來的?”
羅小錦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只說了一句:“有人舉報。”
“誰?”
“許先生不必知曉,”羅小錦有意用鼻子呼出粗氣,像是在表現(xiàn)自己的不耐煩,同時攥著馬鞭摸了摸身下寶駒的鬃毛,“就請問,今日我們蟲鳥司,入不入得你雪頂?”
許濁風(fēng)盯著這個后生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讓過身子:“請吧。”
雪燕門是盛郡大宗,在整個北庶州都算名門。
過往這些年拜山者多,卻哪個都是畢恭畢敬,像許謀許川,何時見過這樣倨傲的人。
然而,就當(dāng)著他們滿臉的不忿。
羅小錦甚至沒有下馬,她踢了踢馬肚,就騎在馬上,如是尋常一樣走過了雪燕門的山門。
而在她身后,那些蟲鳥司的捕手們也有樣學(xué)樣。
紛亂的馬蹄踐踏積雪,臟污泥濘拖了長長一路。
許謀許川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手都已經(jīng)按在了刀劍上。
但許濁風(fēng)卻始終靜立在山門之旁。
落在最后面的皇甫德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角飛淚。
他指著許濁風(fēng):“許濁風(fēng)啊許濁風(fēng),名門大派又如何?你看你此刻這幅窩囊模樣,是不是像極了當(dāng)年的我?啊?哈哈哈哈。”
皇甫老胖摸著笑疼的肚子,走到許濁風(fēng)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來總是長棺一具,何妨生前做人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