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從沒想過，一個瞎子的“注視”也能給自己這么強的心理壓力，就像虎哥變成了老虎朝著自己撲過來，讓他本能地就想轉身逃跑。

隨著老者重又低下頭，這股詭異的凝視感消失不見，李昭松開了捏緊的拳頭，隨著趙陽走到了講臺的旁邊。

“祭司，這位是新加入教會的成員，李昭。”

趙陽見祭司沒什么反應，接著說，“他想成為使徒，替天神清掃人間的罪孽。”

李昭注意到，祭司面前的講桌上，放著一本書。

一個瞎子怎么看書？

他搞不懂。

關于這位祭司的了解，李昭還是從虎哥口中打聽的——外號“祭司”，瞎子，A級，越獄失敗三人組之一，3號監區總教練，同時也是監獄內天神教會的老大。

真名是什么不清楚，大家都直接叫他“祭司”，因為他入獄之前，在天神教中的神職就是祭司。

一個不算低也不算高的神職，在這之上還有主教、大主教、教皇。

信徒們喜歡這么叫，久而久之監獄內其它囚犯也跟著這么稱呼。

虎哥對祭司的評價是：他是個瞎子，但他看得見。

祭司緩緩把目光從書本上挪開，渾濁的雙眼看向了李昭所站的方位，但這一次李昭并沒有再感受到那股詭異的凝視感。

“我收到神諭，天神告訴我，今天會有一位新成員加入教會。”

祭司的聲音沙啞得就像荒漠上沙塵刮過胡楊，“李昭，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等我？”李昭詫異地揚起眉頭，“你早就知道我今天會來？”

“重要的不是誰，而是成為誰。”祭司枯槁的臉皮上擠出笑容，“我只知道今天會有新人加入。”

趙陽小聲在李昭耳邊說，“你不是第一個，每次有新人加入，祭司都會這樣說，聽聽就好了。”

李昭：“......”

新人固定開場白是吧？

“使徒團歡迎所有信徒加入，孩子，告訴我你想成為使徒的原因。”祭司抬起布滿老繭的手，聲音溫和卻有力，“不要撒謊，不要隱瞞，我能感受到你那顆不安的心。”

趙陽拉了下李昭衣角，小聲警告：“說實話！別試圖在祭司面前撒謊，他能看穿你的內心，否則你連參加考核的資格都沒有！”

雖然李昭覺得這兩人就是在忽悠自己，但他也不打算隱瞞緣由，“我需要使徒團的幫助，幫我開發身體潛能！我需要更強大的實力！如果你們能幫我，我成為使徒后，會力所能及地履行使徒的職責！”

在《虛妄之書》這本書的后半段，李昭翻到了有關天神教使徒的信息，這些使徒自稱天神在人間的代言人，負責清掃人間的罪孽，包括不限于獵殺異獸、收容保護避難者、處決叛徒、散播信仰、毀滅異端和罪惡源頭...等等。

雖然李昭對這些使命沒啥興趣，但如果天神教愿意幫助自己，那自己也愿意幫助他們——前提是在不違背自己原則的情況下。

他不會讓宗教信仰凌駕于自身的原則之上，就比如滅掉黑水幫這事兒，他絕對不會放手，誓要弄死那些襲擊自己的人。

“你的心里充滿了渴望和仇恨。”

祭司的話讓李昭略感意外，這老頭子真能感知到我內心所想？

只聽祭司繼續說道：“有些人的原則和信念一旦崩塌，要么無所適從渾渾噩噩，要么以更加極端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這所監獄里面有許多囚犯都找不到生存的意義....”

祭司指著大廳內那些默默禱告的囚犯，“天神讓他們認清了生活，找到了新的道路，讓他們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著，他們有了新的信仰...孩子，現在的你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嗎？”

李昭皺著雙眉，沉默了許久——他很少思考過這么深遠的問題。

前世為什么而活？當傭兵不就是為了賺錢嗎，賺到錢了不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享受嗎？他喜歡刺激，反正孑然一身無親無故，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恣意人生，享受當下...不然他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當傭兵了。

這一世為什么而活？

他想到了一路殺進監獄的剃刀，而自己，要一路殺出去！

李昭目光漆黑：“我現在只想離開監獄，我要自由，這個理由夠嗎？”

“你要說服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祭司又低下了頭，“3天后再來吧，到時候我帶你去參加使徒儀式，如果你覺得你的信念足夠堅定....內心搖擺之人，無法通過使徒的儀式。”

“為什么要等3天，現在不行嗎？”

“使徒儀式只在周末開啟。”

“.....”

這個理由讓李昭無言以對，合著你們也興“禮拜日”這種東西？

而趙陽一臉意外，似乎沒料到祭司這么干脆就答應了，“祭司，這不符合規矩吧，3天哪里夠？我覺得還是讓李昭先懺悔1年吧，等他凈化內心的罪孽后，再來參加使徒的考核儀式。”

“你別多嘴，我已經懺悔了！”

李昭一把拽著趙陽的胳膊扯到身后，沖著祭司說，“祭司，3天后我會帶著一顆懺悔的心來找你！”

說完他就把趙陽給拖走了。

“李昭，你聽我一句勸，真要懺悔啊！不然你過不了使徒儀式，到時候內心的罪惡會擊碎你的理智！”趙陽被李昭強行拖著，從兩排座椅的中間穿過，那一副拐賣人口的畫面吸引了在場不少囚犯的目光。

“祭司都同意了，你還逼逼什么？”

李昭撒開手，又抓住趙陽的衣領，咬著牙冷喝：“媽的一直說一直說，你告訴我，我要懺悔什么！我該懺悔什么？不該殺那么多人嗎？不該參加絞肉場嗎？還是特么的不該被抓進監獄？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需要懺悔！”

“哥們兒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

趙陽盯著李昭那隱隱泛紅的雙眼，渾身一顫，沒來由感到一絲源自本能的恐懼，“我知道你是被冤的，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出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這個狀態過不了考核。”

李昭松開趙陽，推開他，“我告訴你，我最后悔的就是被抓那晚，身上沒有攜帶武器！哪怕是一把刀也好！”

這時，旁邊的座位席傳來一道甕聲甕氣的粗獷聲音，“懺悔不是否定過去，而是讓過去成為未來的階梯，李昭，不要讓欲望和仇恨遮住了你的眼睛。”

李昭扭頭看去，只見是一個虎背熊腰的高大壯漢，他一個人就坐了三個人的位置，塊頭非常龐大。

那本被他捏在寬大手中的教義，遠遠看去像是本小人書，整個畫面極其不協調，有種大象用鼻子繡花的違和感。

“黑熊？”李昭認出了此人，正是那位同樣打進了8強的絞肉場選手。

黑熊站起來，兩米多高的身軀走上前，幾乎擋住了李昭眼前的燈光。他伸出手，“你好，初次見面。”

李昭遲疑一秒，想到大家都是教友了，伸出手握住。他對比了一下二人的臂圍，發現這家伙手臂都快有自己兩個粗了。

剃刀使用異能后才能達到這種體型吧？

黑熊邀請李昭坐下，粗著大嗓門兒說：“我剛加入天神教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滿腦子都想著成為使徒提升實力。在我第33次失敗后，我終于意識到，如果我不凈化我的內心，那我永遠都不可能成功，所以后面我又花了三年的時間來懺悔。”

李昭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巨人：“那你現在成功了嗎？”

黑熊搖頭：“沒有。”

李昭：“......”

你說錘子呢？

黑熊一臉虔誠地看著大廳前方的雕塑，“戰勝自己的內心比戰勝敵人更難，只有先掌握自己的內心，才能掌握更強大的力量。否則使徒儀式的時候，你內心的原罪會化作心魔，攻擊你的意志，動搖你的信念！”

他回頭看向李昭，“趙陽說得對，你應該先去懺悔，否則你無法通過使徒儀式。”

“大可不必。”李昭冷笑，“如果我因為你們幾句話就動搖了，不是反而證明我的信念不夠堅定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老子不會懺悔！”

趙陽：“......”

黑熊：“......”

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發現無法反駁李昭這番歪理，從某種層面來說，李昭的信念的確很堅定。

黑熊搖搖頭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試試吧。3天后，我也會再次參加使徒儀式，到時候我會親眼看著你被心魔吞噬！李昭，你會為你的執拗和傲慢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