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團的會議室在綜合樓A的四樓，就在上次活動的練舞廳的樓上。

正常情況下，學生組織是沒有固定辦公地點的，只有院校級的“部長”會議才能申請使用會議室。

而部長們給小干事們開會，一般會找個放學后無人用的教室。

更簡陋一點兒的，直接尋個乒乓球臺，部長坐在臺桌上，下面憨憨干事排排站，叭叭幾句就結束。

大學里的學生會，架構不全，職能模糊，晉升機制不清晰，甚至連個辦公室都沒有。

只能說，全是草臺班子！

從這一點來看，袁李婷喜歡文藝團，是能夠理解的。

文藝團有自己的練舞廳、會議室、辦公室與儲物室，最起碼像那么回事兒了。

梁知坐在長桌會議室靠門位置，一邊閱讀墻上的值班表，一邊觀察化身勤勞小蜜蜂的袁李婷。

文藝團不僅有日常排練工作，還得負責各院系演出服裝、道具、樂器等物品的租借管理，以及會場使用的登記審批。

是需要安排專人坐班的。

他本以為，江妍妍都跟袁李婷一起逛街了，應會答應入團的，可看了一下名單，發現并沒有。

不過這也正常，醫學生課業壓力太大，一般都不會參加學生組織。

“梁知，好久不見！”

一道香風襲來，時隔多日未見的金敏敏拉開椅子，在梁知身旁坐下了。

嗯~其實也沒多日，就前日，只是那時她未張嘴而已。

今天的金敏敏化了淡妝，上身針織低領衫，下身紅色及膝裙。

她的裙邊微拉至黃金區域，露出了膝上的半透明絲襪，再往里看，大腿雪白，宛如夏日雪糕融化在了裙邊。

嘶~有點騷了，挪不開眼啊！

瞧見這雙美腿，梁知大腦依舊清醒，可右手卻不聽使喚地，伸了過去。

草！這蠢手！

他一下冒汗了，輕咬了下舌尖，好懸才沒讓蠢手得逞。

沒辦法，以前摸敏醬腿子摸習慣了，胳膊生出了肌肉記憶！

“哦，你好。”梁知雙臂抱胸，目不斜視，不去看騷敏敏。

見狀，金敏敏點了點頭。

默默把裙擺重新鋪平，蓋住了大腿，抿著唇，不再搭話。

這模樣，讓人很難分清她是故意勾引，還是不小心露出。

不過，梁知分不清，但他右邊的幾位女生卻是眼睛一亮，開始竊竊私語了。

她們分明瞧見，這女生坐下時是沒露腿的，是在男生手有伸出動作后，才上拉了一下裙子。

“待會兒老師來了，你別亂說話，知道嗎？”

小蜜蜂調好了投影儀，又給主位整理好資料，噠噠噠地小跑而來，在梁知另一側坐下了。

她看似在交代事情，目光卻始終在金敏敏與梁知身上打量，似企圖看出點兒什么。

見二人目不斜視，袁李婷不由癟嘴了。

沒瓜，不開森！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都到齊了吧？”

一如其他地方一樣，可惡的官僚惡習并未從文藝團消失。在成員們都到齊后，兩位指導老師才姍姍來遲，說了句經典開場白。

哪怕她的辦公室就在隔壁，且早就知道學生們已等了有一會兒了。

梁知不喜歡這種方式，但也能理解。

組織內有官僚風并不全是壞處，適當地凸顯地位是有利于組織管理的，只要不過火就行。

校文藝團的老師只是故意晚到幾分鐘而已，隔壁學生會才是真的魔幻。

開個日常例會都是主席給主題，副主席出觀點，下面的部長負責捧臭腳，不會捧的就跟著啪啪啪鼓掌。

半個小時的會結束，就沒一個手掌不紅的。

這種風氣上行下效，導致干事也跟著人五人六，查個寢都前呼后擁的，好似領導蒞臨一樣。

“今天多了幾位新面孔，大家都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講話的，是位三十來歲的女性老師，叫做張筱青。

既是文藝團的負責人，又是學校團委實踐部負責人與創業指導老師。

“小袁，去把飲料給大家發一發！”她面容親切，招呼眾人吃零食。

“都別拘束，就當茶話會聊。”

事實證明，梁知的判斷是錯誤的。

文藝團的官僚風很淡很淡，氛圍也比學生會那邊要好上太多。

至少，那邊開會不允許吃零食，指導老師也不會自掏腰包請學生喝奶茶。

“怎么樣？姐沒坑你吧~這里真的很好，老師好，學姐們也很好！”

自我介紹環節結束，袁李婷湊在梁知耳畔，得意洋洋道。

“膩害膩害！袁同學.......”

說好話不要錢，又能逗小姑娘開心，梁知自不吝贊，當即編了個順口溜夸她。

“哎呀~你...你別夸了，我...我哪有那么厲害！你...你吃點兒東西。”

小袁妹妹被夸得腦袋暈乎乎的，有點受不了，便剝了顆砂糖橘，塞進梁知嘴里。

這動作過于“冒昧與親密”了，自是引來了許多好奇目光。

小姑娘不由更羞了，趕忙用塑料袋子遮住臉蛋兒，人一下變得內向。

金敏敏看了二人一眼，隨后便玩起了手機，一言不發地，讓人瞧不出喜惡。

“好了，說點兒正事兒！”

七嘴八舌的歡樂氛圍未持續多久，指導老師張筱青拍了拍話筒，打開了投影儀。

見同學們都安靜下來，她沉吟了一下，開口道。

“大家能進文藝團，都是有才藝的，說句全都能歌善舞都不差。文藝團存在的意義，也是給大家提供一個展示平臺，開展美育教育。”

“但是呢，因去年文藝團在【全國高校文藝聯合匯演】里得了一等獎，后面又陸續接了幾次商演，學校便想借這個勢頭，打造一個對外展示我校形象的名片。”

“不過我覺得既然要做，就別小打小鬧地做了。干脆成立一家文創公司，既能展示學校，又能帶來實質利益！”

關于文藝團轉型的相關文件，眾人入座后便人手得了一份。

但再次聽見張筱青親口道出，姑娘們還是止不住興奮。

“青姐，成立公司了，我們以后是不是就會有固定工資了呀？”

“好耶~我以后不用找兼職了！”

“一群笨蛋，就想著那點兒小錢！我在網上看了，上戲學院的文藝部也獨立成工作室了，聽說現在做得還挺好，去年盈利過百萬。她們都可以，我們憑什么不行！”

......

象牙塔里生活的男女學生們，對社會的殘酷，與這則文件背后的意義一無所知。

她們被參與“偉大事業”的噱頭所裹挾，享受那種與有榮焉的氛圍，并為之興奮。

但梁知卻清楚，當牛馬社畜有多痛苦，而這種“初創”公司的牛馬，更是能把人折磨到瘋掉。

所以他一點兒也不興奮，甚至感覺壓力很大！

其他人要是受不了，退出后，依舊是學校與家里爸媽的“寶寶”，可他沒法退。

而主位上，張筱青瞧見興奮的學生們，嘴角依舊掛著笑，但心頭卻有些愧疚。

任何組織一旦與利益掛鉤，管理就會變得不近人情。

文藝部公司化后，確實會給工資，但大部分人都只會是兼職員工。會按演出場次或項目貢獻發放薪酬，跟她們以前沒兩樣。

只有個別極優秀的人會被正式聘請，作為創業合作伙伴，擁有股份。

她做創業指導老師有一年多了，指導的都是一些工作室類型的學生項目。

偶爾有注冊公司的，也是與運營商合作的代售電話卡、網卡、校園外賣的草臺班子。

去年，她可以說是毫無政績。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把主意打到文藝團身上。

之所以會有今天這個會，是希望這些學生里，能出現一兩個能扛起梁子的人。

這樣的話，公司就還是學生的，不會最后變成學校的。

算是...給學生們的一個機會，也減輕一下她的心頭愧疚。

啪啪~

拍掌聲響起，興奮的學生一下安靜。

張筱青環視了一下，沉吟道。

“對于文藝團公司化后的前期規劃，我和創業部的老師們已有了一些草案。但我想著，文藝團是大家的，也該聽聽大家的想法。”

“現在都想一想，說一說！如果轉為公司，我們能做哪些業務板塊，要如何才能維持公司運作，甚至盈利？”

聞言，姑娘們一下愣住了。

她們左右打量，期待有人能站起發言，給老師一個滿意的答案。

至于自己，那是不可能起立的，要是答得好還行，要是答不好......多丟臉啊！

張筱青也不催促，抿著茶水耐心等待。

見狀，梁知心頭一陣嘆息，還擱這兒矜持呢，真是一群笨學姐啊。

張筱青看似在集思廣益，實則已經開始篩選合伙人了。

這一場對話，將決定小美女們的去留！

“小袁，你有什么想法嗎？”

出乎意料地，最先舉手的，并不是大三的學姐們，而是袁李婷。

“老師，我認為可以從三個方面入手，第一是校園文化服務，我們可以承接學校迎新晚會、畢業演出等官方活動......向校內外單位出租燈光、音響等演出設備......”

“第二是藝術培訓課程，針對中小學生推出“周末藝術工坊”，比如：主持、舞蹈、話劇表演......”

“第三是在自媒體平臺發布活動短視頻，通過平臺廣告分成.....”

袁李婷起初是有些緊張的，可說著說著，邏輯便愈加清晰。

明明人窩窩囊囊的，工作時臉上卻洋溢著自信的光。

梁知撐著腦袋，盯著小姑娘的小嘴猛瞧，心道難怪張筱青會這么看好，小袁妹妹確實優秀得不行！

不光模樣優秀，口才、心理素質、應變能力、學習能力也都是一流。

“老師，我說完了！”

語罷，袁李婷吐出一口濁氣，施然坐下。

見某人還盯著自己嘴巴猛瞧，小拳頭一下攥緊，錘了下去。

“看什么看？”

袁李婷嘶了一聲，朝梁知惡狠狠瞪眼。

嗯，為什么會嘶呢，因為窩囊小袁錘的是自己的大腿！

不是不想錘梁知，而是不敢！

“再看我就...就...謝謝啊...”

“渴不渴？給！”

一瓶蘇打水遞來，小袁妹妹的狠話卡在了嗓子眼，人一下尷尬。

原來是擔心我渴了，我還以為......以為......

忽地，酸酸麻麻的感受涌上了心頭，袁李婷接過飲料抿了一口，一邊小聲嘟囔，一邊埋下了腦袋。

也不知想到什么，少女白皙的臉頰暈上了一層淡粉。好在透窗的陽光足夠熾熱，為少女耳根紅透尋到了自欺的理由。

莫名其妙地，她聲音微糯，又道了聲謝謝。

“謝...謝謝......”

倆小年輕的曖昧互動，并未讓張筱青眉頭舒展，她夸了一下袁李婷，又轉頭看向眾人。

“小袁說得很好，你們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見所有人仍一言不發，張筱青不由有些氣餒。

袁李婷說的不好嗎？

是很好的，但還不夠好，因為她能想到的，自己早就寫進了草案。

她需要的，是一個能讓文藝團快速破圈的點子，是一個能盡量讓大多數女孩子，都能留下的理由！

見著張筱青的表情，女生們抿著唇，沒方才的雀躍，變得沉默了。

她們并不笨，哪里看不出這是張筱青在考驗、篩選，但知道沒用，她們想不出點子，只能暗自著急，心慌。

文藝團并不像袁李婷說的那樣，即將解散，而且也不是漂亮就能進的。

袁李婷口才好，擅長主持與控場，金敏敏漂亮，舞蹈功底好，唱歌好聽。

其他女生，要么在某類樂器比賽里獲得過省級獎項，要么就是擅長編舞、編曲，更有甚者還在《超級女聲》等選秀節目里，取得過不錯的成績。

就連另三位男生，也都“身懷絕技”，比如拍過微電影、擅長編寫劇本、擅長國潮插畫等。

能進這里面，不光是對能力的肯定，更是一種光環。

張筱青來這兒，便是希望她們能找到符合自身能力的位置，如果找不到.......

“我來補充一下吧！”

第二位起身的是金敏敏，她也沒創新的點子，對袁李婷的想法進行了查漏補缺。

只能說騷敏敏并不只是騷，是有點真東西的，許多連張筱青都未想到的地方，她卻想到了。

不僅想到了，還給出了一些可行性很高的方案。

這意外之喜讓張筱青神色微緩，心頭也生出了期待。

可惜，后面幾人的發言并不出彩。

另三位男生穩坐釣魚臺，一言不發。

倒不是不會，而是沒必要。

事前張筱青便找他們談過了，他們會留下，并成為股東之一。

這行為并不是偏心，而是這個文創公司的成立，本就是基于他們三人的擅長領域，而搭建的。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先有技術后才有公司。

“那個...我倒是有幾個點子，不知能不能行！”

見張筱青把目光投向自己，梁知立馬站起。

心道，總算該我表演了！

“咱們文藝團擅長編曲、編舞、又有公眾號，還弄過舞蹈劇，無論是顯性人才，還是硬件設施都不缺......”

“好了...今天就...嗯？？”

張筱青一聽又是老一套，不由失落，心道這男生估摸是靠臉進來的。

她正要打算離席，卻聽梁知吐出了一個詞，不由重新坐下，疑惑道。

“你剛說什么？CP什么？”

“是CP盲盒，張老師！”梁知點頭，笑了笑。

“展開說說！這東西有什么用？”

張筱青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人一下坐直了。

梁知低頭看了一眼呆呆的袁李婷，繼續道。

“既然要轉型，那就得完全商業化，而商業化的第一前提，就是得有流量！”

“我們初始階段，面向地是大學生群體，而大學生對什么最感興趣？”

袁李婷被梁知看了一眼，原有些莫名其妙地。

此刻一聽這話，立馬反應過來，舉手捧哏道。

“是戀愛，是八卦！”

“沒錯，就是帥哥美女的戀愛與八卦！”

梁知一下笑了，心道果然，小袁妹妹跟我是有默契的！

“咱們既然有公眾號，又拍過微電影，還會編寫劇本，為什么不搞一個高校戀愛綜藝？”

“我舉個例子，我們隨機匹配不同高校的單身學生組成[72小時 CP]，期間讓他們各自共聽一堂課，一起放學、約會.......全程跟拍制作微綜藝。”

“又邀請已婚校友夫妻擔任“戀愛導師”，直播點評 CP互動，猜測最后誰會表白成功......”

果然，一談到戀愛與直播八卦，不僅張筱青來了興趣，連原本悶悶不樂的學姐們，也亮了眼睛。

“那如果他們不配合呢？還有...還有...這種直播戀愛，喜不喜歡一眼就能看出來，會不會太煩悶無聊？”

舉手提問的，是一位個子小小，但胸脯大大的學姐，平時最喜八卦。

梁知朝學姐一笑，挑眉道。

“要的是就是他們不配合，偷拍與反轉才能讓人興奮。當然，并不是真的偷拍！因為我們找的全是演員，就比如找學姐你這種！”

“啊？我不要！”小學姐一下臉紅，趕忙擺手道。

她喜歡吃別人八卦，不喜歡被人八卦！

“那如果CP對象是一個大帥哥，組成CP還有戀愛基金呢？”

“那...那倒是可以考慮......”

一聽是大帥哥，還有錢拿，小學姐眸子一亮，有些意動了。

“什么文科×工科，本地生×留學生，大一生×在讀博士，只要CP夠反差，就不缺流量與話題度......”

“試想一下，我們本來安排這兩人組cp，卻與另外一對遇見，兩兩擦出了火花......”

“盲盒幾天結束，那些沒有配對成功的，就聚在一起，無縫銜接位多人戀愛綜藝，讓女生挑選配對......”

午間的陽光灑落地面，窗外的風與樹葉沙沙作響，整個會議室安安靜靜的，只有男生講話的聲音。

他人坐在了桌子上，明明動作很輕佻，卻無一人覺得失禮。

一縷碎發垂落，還未來得及遮著男生的視線，便被趕來的風兒喊停，拂到了耳畔。

小學姐們盯著他的臉，眼眸逐漸柔軟了。

心頭想著，要是里面的男主角是這個帥學弟，我肯定天天追。

這并非花癡男生長相，而是在少年意氣里恍惚。

正如網上說的那樣，無論男生女生，當你認真在做一件事的時候，那種專注力會讓你整個人在別人眼里發光。

袁李婷仰頭，呆呆地望著男生的下顎，見男生低頭看來，又立馬慌張撇開，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他怎么這么厲害，什么都能想到？

少女呆呆地想著，抬眸發現，所有女生竟都如自己先前那邊，直直地望著男生的臉。

不由地，有點氣鼓鼓。

幾乎下意識地，她腦子里冒出了好閨蜜對梁知這人的評價。

到處招蜂引蝶，不知檢點的爛黃瓜！

金敏敏沒有看梁知，她抿著好看的唇，捏著自己的手指，一動不動，心不在焉。

......

不同于小女生的漣漪四起，張筱青手指敲著桌面，腦中已根據男生的方案，想到了好多變現手段。

婚戀平臺贊助、情侶品牌冠名、制作CP周邊、跨校情侶服裝定制.......

突然，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朝男生認真道。

“你能寫個方案嗎？不...我是說，寫個企劃書給我，能做到嗎？”

梁知屁股落下桌子，朝張筱青做了個瑞思拜敬禮，燦爛道。

“保證完成任務！”

聞言，沉臉一個多小時，心事重重的張筱青，終于笑了。

“你才大一，課業比較多，給你兩周時間！”

語罷，她拍了拍男生肩膀，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但所有人都發現！

相比于初來時，張筱青離開的腳步，更加輕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