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破時，塵凡已睜開發疼的雙眼。

雕花窗欞外飄來紫藤花的淡香，混著晨露的涼意鉆進鼻腔。他望著枕邊那柄鐵木鑄就的七殺劍。

“該開始了。”喉結滾動間，前塵往事如利刃刺入心尖。

嘉陵關的硝煙、爺爺斷裂的七殺劍、骨斗羅消散前的微笑，在腦海中交織成血色羅網。

他猛地抓起七殺劍，劍身未出鞘已震得床榻微顫。

演武場的青石磚上還凝著夜露，塵凡赤足踏上去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七殺劍訣第一式“孤星逐日“的起手式剛擺到一半，右臂便像灌了鉛般沉重。前世荒廢修煉的后果在此刻顯露無遺——經脈中滯澀的魂力，肌肉里淤積的雜質，都在抗議著突然的勤奮。

“呵……”他咬著牙將劍鞘甩出三丈遠，鐵木劍身映出少年漲紅的臉。

劍刃破空時帶起的罡風攪碎晨霧，可第三式“雙星耀世”堪堪完成，膝蓋便重重砸在地面。

“混賬東西！”塵凡攥著劍柄的青筋暴起，前世在武魂殿宴飲時摔杯的暴戾險些重現。

可當他看見劍身上映出的稚嫩面容，突然泄了氣似的癱坐在地。露水浸透中衣，寒意貼著脊梁爬上后頸，激得他打了個噴嚏。

“少爺？”守門弟子的叩門聲驚破晨寂，“今日是您覺醒武魂的大日子……”

“知道了。”塵凡的聲音悶在袖中，前世那些荒唐歲月突然涌上心頭。

他想起自己曾將熱茶潑在這弟子臉上，只因對方沒有及時備好軟墊；

想起寧風致訓誡時，自己摔門而出的狂悖。此刻門縫里窺視的雙眼布滿血絲，顯然是守了一夜。

弟子退出去的腳步聲帶著踉蹌，仿佛遇見了吃人的惡鬼。

塵凡望著廊柱上自己撞出的凹痕，突然輕笑一聲。

前世他在此處撞暈，劍斗羅連夜從星斗大森林趕回，守著昏迷的自己三天三夜。而此刻，那凹痕竟成了命運的注腳。

食堂的檀木門半掩著，暖黃光暈里飄來清粥的香氣。

塵凡站在門檻外，看著長桌旁三道熟悉的身影，喉結動了動。

寧風致月白錦袍上的銀線流云刺繡泛著微光，劍斗羅正用銀筷剝著水晶蝦餃，骨斗羅面前的骨瓷碗堆著半碗辣油。

“小凡？”寧風致抬頭時，七寶琉璃塔武魂狀的寶玉在胸前明滅，“今日竟能趕上早飯，真是難得。”

他話音未落，骨斗羅的辣油碗“哐當”磕在桌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塵凡邁進門檻的腳步頓了頓。

前世他總嫌姑父的溫和里藏著疏離，劍爺爺的嚴厲中裹著期盼，骨爺爺的戲謔下藏著真心。此刻聽著這些熟悉的聲音，眼眶突然發燙。

“姑父。”他規規矩矩行了個晚輩禮，“爺爺，骨爺爺。”

三雙筷子齊齊頓住。劍斗羅的蝦餃掉回蒸籠，濺起的水珠燙得他縮回手；

骨斗羅的辣油碗傾斜三寸，紅油順著桌沿滴落；

寧風致手中的銀匙懸在粥碗上方，濺出的米粒落在錦袍上。

“見鬼了。”骨斗羅用骨杖敲了敲地面，法杖頂端的骷髏眼窩魂火跳動，“臭小子吃錯藥了？”

塵凡在寧風致身側落座時，瞥見姑父鬢角新染的墨色。

這位總愛將宗門事務扛在肩上的宗主，兩鬢已悄然爬上霜色。他舀起半勺碧粳粥，米粒入口的甘甜竟帶著澀意。

“榮榮呢？”他故作輕松地環顧四周，卻聽見自己沙啞的聲線。

“那小丫頭……”寧風致話音未落，內室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寧榮榮穿著粉色襦裙蹦出來，發髻上的珍珠流蘇撞在門框上叮當作響。

她身后跟著的婦人慌忙伸手去扶，翡翠鐲子撞在門框上發出脆響。

“姑姑。”塵凡起身時，寧榮榮已撲進他懷里。

他摸著榮榮柔軟的發絲，想起前世這團粉色身影被武魂殿圍殺時的驚慌。

“凡哥哥今天好早！”榮榮仰起臉時，晨光正好照進她琥珀色的瞳孔，“父親說你今天要覺醒武魂，是不是就能和劍爺爺一樣厲害了？”

塵凡望著小姑娘崇拜的眼神，喉結動了動。

前世他覺醒七殺劍武魂后，確實如她所愿變得“厲害”，可那份力量最終卻成了刺向親人的兇器。

“榮榮。”他蹲下身與小姑娘平視，指尖拂過她腕間尚未覺醒的七寶琉璃塔烙印，“如果……如果哥哥覺醒的武魂不厲害，你會失望嗎？”

“才不會！”榮榮鼓起腮幫子，粉雕玉琢的臉蛋像熟透的桃子，“凡哥哥不管怎樣都是最厲害的！”

婦人笑著將榮榮拉開：“別耽誤你凡哥哥吃飯，他今日還有的忙呢。”

她轉向塵凡時，眼角的細紋里盛滿溫柔，“小凡，你父親當年覺醒七殺劍時……”

“姑姑。”塵凡突然打斷道，他看見婦人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前世他總嫌這位姑姑嘮叨，此刻卻從她的話語里聽出未亡人的苦楚。

父親塵見君的墓碑，此刻應該還矗立在七寶琉璃宗后山吧？

待用完早飯，寧風致帶著眾人往覺醒殿去。

晨風卷著紫藤花穿過回廊，在青石路上織成淡紫色地毯。

塵凡望著前方三位長輩的背影，突然發現劍斗羅的脊背不知何時駝了，骨斗羅的步調也比記憶中遲緩許多。

覺醒殿前已排起長隊，各色武魂的光芒在晨光中此起彼伏。

有的孩子覺醒出藍銀草武魂，父母眼中的期待瞬間熄滅；

有的覺醒出器武魂，頓時引來陣陣驚呼。塵凡站在隊伍末尾，握緊的掌心沁出冷汗。

“緊張嗎？”寧風致側頭問道，七寶琉璃塔武魂在晨光中流轉著七彩光暈。

“有點。”塵凡望著前方那個正在覺醒的男孩。

當長老的魂力注入男孩眉心時，淡金色光暈中浮現出一柄戰斧——器武魂，雖然不算頂級，但足以讓男孩一家歡呼雀躍。

“你父親當年……”寧風致話音未落，覺醒殿大門突然轟然洞開。負責覺醒的長老緩步走出，水晶權杖點地時激起一圈魂力漣漪。

“塵凡。”長老的目光掃過隊伍，停在塵凡身上時微微一頓，“到你了。”

塵凡感覺后頸的汗珠順著脊梁滑落。前世覺醒時的場景突然閃現——當七殺劍武魂浮現時，劍斗羅的佩劍曾發出清越長鳴。可那些榮耀最終都成了刺向宗門的利刃。

他邁步上前時，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細微火星。長老的水晶權杖已懸在額前，冰涼的觸感滲入眉心。

塵凡閉眼的剎那，無數記憶碎片在識海翻涌：嘉陵關的戰火、爺爺的斷劍、骨斗羅消散時的微笑、唐三成神時的金光……

“凝神！”

長老的低喝如驚雷炸響。

塵凡猛地攥緊拳頭，前世今生的記憶在魂力的沖刷下翻涌不息。

他感覺到某種灼熱的力量正在血脈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