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將嘉陵關(guān)染成鬼蜮般的暗紅，九道漆黑洞窟般的魔鐮撕裂云層，裹挾著森羅地獄的腥風呼嘯而至。

劍斗羅塵心手中七殺劍嗡鳴著刺破音障，青白劍芒如銀河傾瀉，卻在魔鐮交錯的剎那迸濺出刺目火星。

骨斗羅古榕的骨甲驟然碎裂成漫天白骨盾牌，卻在鐮刃切割下如同薄紙般翻卷。

“鐺——！”

金屬相擊的爆鳴聲中，七殺劍劍身突然浮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紋。塵心持劍的虎口崩裂出血珠，看著對面九道魔鐮的攻擊，蒼老的眼瞳中首次浮現(xiàn)驚駭。

比比東猩紅長裙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頭頂?shù)牧_剎冠垂下萬千血絲，每根發(fā)梢都纏繞著怨靈的哭嚎。

塵凡的瞳孔倒映著爺爺背后炸開的血霧。那柄伴隨塵心七十三載的七殺劍，此刻正在魔鐮絞殺下寸寸崩解。

少年感覺喉嚨里涌上腥甜，周身三十六處經(jīng)脈在武魂殿魂師圍攻下盡數(shù)斷裂，可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踉蹌著朝那片血色戰(zhàn)場奔去。

“爺爺！骨爺爺！”嘶吼沖破喉間時，塵凡突然被無形的沖擊波掀飛。

半空中他看到古榕的骨龍化作流星墜地，塵心的斷劍插在焦土上兀自嗡鳴。

意識墜入黑暗前，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臉頰，分不清是淚還是血。

……

檀香縈繞的寂靜中，塵凡的睫毛劇烈顫動。

入目是雕花劍閣穹頂?shù)陌素糟~鏡，晨光透過菱花窗欞在青磚地面投下細碎金箔。

他猛地撐坐起身，牽動全身傷勢發(fā)出悶哼，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竟毫無痛楚。

“這是……劍閣？”熟悉的陳設(shè)與記憶中截然不同。

東墻掛著的那幅《劍道九境圖》，本該在五年前被雨水浸染泛黃，此刻卻嶄新如初；案頭青玉鎮(zhèn)紙下壓著的《七殺劍訣》，分明是自己五歲時臨摹的版本。

冷汗浸透中衣。塵凡他踉蹌著沖到銅鏡前，鏡中少年不過總角之年，眉宇間尚帶著稚氣——這分明是武魂覺醒前夜的自己！

“不可能……”塵凡死死攥住鏡框，指甲在梨花木上摳出深深凹痕。

嘉陵關(guān)的焦土、爺爺染血的衣襟、骨斗羅最后那抹苦笑，如同烙鐵在腦海中翻涌。

他猛地轉(zhuǎn)身，卻撞翻了案上博山爐，香爐滾落腳邊時，青銅饕餮紋恰好對準門扉。

“鐺——”

晨鐘自宗門外傳來，七下清越鐘聲驚飛檐下棲鳥。

塵凡踉蹌著沖到劍閣門口，入目是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七寶琉璃塔，琉璃瓦上凝結(jié)的露水折射出七彩光暈。

守門弟子見他赤腳沖出，慌忙行禮：“少爺晨安！”

“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份？”塵凡的聲音像淬過冰。

“天斗歷二六三年，五月廿七。”弟子被他猩紅的眼瞳駭住，“明日便是少爺武魂覺醒大典。“

塵凡踉蹌著扶住廊柱，琉璃瓦上的露水順著飛檐滴落在他眉心，涼意直透骨髓。

二十二年前，武魂殿圍剿昊天宗那日，爺爺曾在七寶琉璃宗說過同樣的話：“明日便是凡兒武魂覺醒的日子。”

“所以……我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武魂覺醒前夜？”

他忽然想起昏迷前那些破碎畫面：唐三海神三叉戟刺穿千仞雪神位的瞬間，小舞在婚禮上含淚的笑容，以及最后那抹消失在時空裂縫中的蔚藍身影。

可所有畫面里，都沒有劍斗羅和骨斗羅的蹤跡。

“小凡？”溫雅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塵凡轉(zhuǎn)身時，寧風致月白色錦袍拂過門檻，七寶琉璃塔武魂在胸前流轉(zhuǎn)著氤氳寶光。

他身后跟著的兩位老者，一位手持七殺劍，另一位拄著骷髏手仗，正用截然不同的眼神看著自己。

“爺爺，骨爺爺，你們……”塵凡的喉嚨像被砂石堵住。

爺爺塵心依舊如記憶中般挺拔，只是鬢角尚無霜色；

骨斗羅古榕的翡翠色骨甲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而不是嘉陵關(guān)那日暗紅的血痂。

“又裝傻。“古榕用手杖敲了敲地面，“臭小子，自己追著小六子滿院子跑，結(jié)果撞在廊柱上暈過去，還害得你爺爺連夜從星斗大森林趕回來。“

塵凡這才發(fā)現(xiàn)后頸隱隱作痛。

記憶如潮水翻涌——前世今日，自己確實因為戲弄外門弟子撞傷，劍斗羅為此推遲了獵殺魂獸的計劃。

而明日武魂覺醒時，他因覺醒出七殺劍武魂，從此驕縱度日，直到……

“爺爺……”塵凡突然撲向塵心，力道之大撞得老者踉蹌后退。熟悉的白檀香縈繞鼻尖，他摸到老人袖口的金線云紋，這才確信不是夢境。

“混賬小子！”塵心剛欲發(fā)怒，卻感覺衣襟被溫熱液體浸透。

低頭望去，曾令武魂殿七位長老聞風喪膽的七殺劍，此刻正被少年的淚水濡濕。

古榕的骨手杖“咔嗒”一聲輕響：“看來真撞傻了。”

“我……我做噩夢了。”塵凡胡亂擦拭著臉頰，目光卻死死盯著塵心的佩劍。

那柄劍鞘上鑲嵌著七顆星辰寶石的長劍，二十二年后會斷裂在嘉陵關(guān)的焦土上。

寧風致輕嘆一聲，七寶琉璃塔飄至塵凡頭頂，溫潤的魂力撫過他淤青的后頸：“劍叔，骨叔，先讓小凡休息吧。明日覺醒儀式不容有失。”

待三位長輩離去，塵凡突然沖向劍閣西窗。

晨霧中，外門弟子正在演武場練習紫極魔瞳，陽光穿過他們張開的掌心，在地面投下淡金圓斑。

這平凡到乏味的場景，卻是他用兩世血淚都換不回的珍寶。

“所以……上天真的給了我重來的機會？”他攥緊窗欞，木刺扎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前世覺醒七殺劍武魂后，他仗著兩位爺爺?shù)膶檺郏沼问趾瞄e，直到武魂殿圍剿七寶琉璃宗那日，才在漫天血雨中悔悟。

“這次……我絕不會讓悲劇重演。“塵凡的指甲深深摳進窗框，前世嘉陵關(guān)決戰(zhàn)時的記憶如毒蛇噬心。

暮色降臨時，塵凡依舊保持著憑窗遠眺的姿勢。晚風卷起他散落的發(fā)絲，琉璃塔方向飄來晚課的誦經(jīng)聲。

他忽然想起前世某個雪夜，自己偷喝了劍斗羅珍藏的竹葉青，醉倒在演武場時，是爺爺冒著風雪將他背回劍閣。

“小凡，修煉一途沒有捷徑。“當時老人這樣說，“七殺劍的鋒芒，須得用血與火淬煉。“

“爺爺……“塵凡的拳頭重重砸在窗欞上，木屑紛飛間，前世的悔恨與今生的決心在胸腔翻涌。月光照亮他膝蓋上的淤青——那是今日撞柱留下的傷痕，也是命運轉(zhuǎn)折的印記。

劍閣銅鏡突然蒙上淡淡水霧，映出少年跪坐窗前的身影。

他解開發(fā)帶，任由墨色長發(fā)披散，從貼身錦囊中取出半塊破碎的七殺劍劍身。

那是前世爺爺隕落時，他拼死從戰(zhàn)場搶回的遺物。

“這次，換我來守護你們。“塵凡將碎劍塊按在胸口，七殺劍武魂的烙印突然灼燒般劇痛。

窗外夜色漸深，七寶琉璃塔頂?shù)囊姑髦榇蔚诹疗穑鹑鐟以谔祀H的北斗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