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乍起波瀾
- 殘?zhí)瓢詷I(yè)
- 青簡小生
- 3596字
- 2025-05-15 22:00:00
“韓卿,你有何看法?”
李璟緩聲一問,盡管他對于“孫黨”一眾向來保守的作為有著天然的厭惡,但卻獨愛“孫黨”中的一人,便是韓熙載。
無他,只因酷愛吟詩作詞的李璟,對于韓熙載的文采頗為贊賞,故而哪怕貶斥了孫晟,他也舍不得將這位才子放逐地方。
“陛下,臣對此事的看法和他人有所不同。”
韓熙載拱手朗聲道:“臣覺得,此事干系極為重大,不論真?zhèn)危饶鼙荒贸鲈诔霉摚阋欢ú皇强昭▉盹L(fēng),而事關(guān)趙府,則可能會牽扯到更深。一旦牽扯過深,背后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真相......”
“在這種情形下,若想查清真相,查辦的官員尤其是隨行領(lǐng)軍大將,便不能有絲毫的徇私亦或其他想法。兵出難悔,覆水難收。”
這番類似打啞謎一般的話,令大殿上眾多官員都苦思不已,唯有陳覺滿臉詫異地跳出來道:“韓舍人,你什么意思?我已自請率軍前往撫州,你這是在暗示我陳覺會徇私?”
韓熙載搖頭笑道:“我可沒那么說,陳樞密掌管我朝樞密軍務(wù),自是領(lǐng)軍的不二人選,但監(jiān)軍之人呢?陛下,臣提議可以指定一監(jiān)軍人選,軍事自然是陳樞密做主,但這個人在旁監(jiān)督是必不可少的。”
陳覺怒道:“韓熙載,你有話就明說,何以在陛下面前如此詆毀?你這話里話外還是對我的不信任。陛下!臣定然會秉公辦理,不會有任何徇私之意,更不會冤枉了李建勛!”
本自懊惱的查文徵忽而心頭一動,在旁開口道:“陳樞密如此激動作甚?除去地方節(jié)鎮(zhèn),金陵向來發(fā)兵都是一軍一監(jiān),你為樞密副使,豈能不知規(guī)矩?”
“前番周虞候領(lǐng)軍前往黃州征剿黃梅賊,身邊不就是黃梅令陳起作為監(jiān)軍使么?若照你這么說,朝廷莫非是不信任周虞候么?這是規(guī)制而已。我倒是覺得韓舍人這話說的不錯。”
此時宋齊丘一黨心中皆是惱怒,失了魁首的“孫黨”竟然還有人敢跳出來攪局,這是他們?nèi)f萬沒想到的。
李璟皺眉道:“韓卿,依著你的意思,你覺得監(jiān)軍該以何人為好?”
韓熙載道:“陛下,依照朝廷規(guī)制,監(jiān)軍自是由陛下親自挑選恰當(dāng)?shù)娜诉x,為顯公允,不該受任何有偏見的人所影響......當(dāng)然,若陛下認為陳樞密不需監(jiān)軍同行,那么臣也沒有其他意見了。”
眾大臣嗡嗡議論,韓熙載繞來繞去的這些話他們都不太明白,最后一腳將皮球踢到李璟腳下,等于什么都沒說。
李璟卻聽明白了韓熙載的意思,抬頭環(huán)視了一圈,尤其是今日共執(zhí)一詞的宋齊丘、馮延巳、陳覺等人,屆時此事要是真由口口聲聲判定趙府謀逆的陳覺獨斷,恐怕會有很多不透明的地方。
剛才李璟一時心急,沒太多想,現(xiàn)在猜到了韓熙載的用意,立刻便意識到了監(jiān)軍的必要性。
可李璟一時之間,還真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出現(xiàn)在腦海里,他比較了解韓熙載,此人要么默不作聲,要么胸有成竹。
既然提出了此事,韓熙載必是已經(jīng)想好了解決之道。踢過來皮球向來只是謙虛,自己只需踢回去讓他接著,他便會告訴自己他心目中的人選了。
“呃,韓卿說得未嘗沒有道理,陳卿雖忠心奉公,但出兵干系重大,有一監(jiān)軍在旁出謀劃策總是妥當(dāng)些。那么韓卿,還是由你舉薦個人讓朕聽聽罷!”李璟果斷將球再次踢了回去。
韓熙載立馬接球,聞言拱手,不慌不忙道:“陛下這是給臣出難題了!但,陛下既然垂詢,臣自然為陛下分憂。這個監(jiān)軍人選,其一自然是需要公正,在此刻而言,這公正便是指他與朝堂上的諸位、與今日的爭論沒有過多的瓜葛,這樣便能保證公正。”
“其二,陳樞密既親自領(lǐng)軍,如何用兵倒是不愁,此人只需在旁輔助查辦之事,應(yīng)當(dāng)有些謀略。”
“其三,這個人應(yīng)該是陛下信得過的人,這才能起到監(jiān)督的作用,以防有徇私的情形,導(dǎo)致釀出不堪設(shè)想的后果來。這三點都符合的話,臣覺得,只能有一個人倒是很適合。”
“誰?”李璟也很好奇這個人選。
韓熙載抬手指向自己的胸膛,坦然答道:“陳樞密毛遂自薦,臣亦然。”
“什么?”
大殿上靜了片刻,忽然一片嘈雜。
“簡直胡鬧!”陳覺甚至笑出了聲來。
連李璟也覺莞爾,他可沒覺得韓熙載適合。
盡管在他看來,韓熙載的確有才,詩詞文采皆通,平日也頗得他的歡心,但那并不意味著這名久處宮闈的近臣能夠勝任監(jiān)軍之職,這道瘦削的文人身形,顯然與軍旅跋涉毫無關(guān)聯(lián)。
“韓卿,還是算了罷。”李璟苦笑道。
眾臣此時紛紛朝站在金鑾階左側(cè)的韓熙載露出了略帶譏諷的笑意,而他卻似乎榮辱不驚一般,自顧淡定地雙眼望向龍座上的李璟,對殿上的嗡嗡非議之聲,仿佛充耳不聞一般。
“陛下,恕臣斗膽直言。這回的監(jiān)軍之職,臣是最合適的人選,一則臣如今與朝中的官員無過多往來,對此事亦持審慎態(tài)度,二則臣有幸服侍在陛下身旁,自認并無大才但也不至于胸?zé)o點墨,其三,臣是中書舍人,有幸涉足中樞,作為監(jiān)軍身份上倒也符合。”韓熙載堅持道。
乍起波瀾,宋齊丘到底憋不住了,他陰沉著臉道:“韓舍人,這打仗的事情你當(dāng)是兒戲么?江西何等險地,你怕是連刀劍都沒摸過,哪來的底氣在此自吹自擂?到時別把命丟在那了......”
韓熙載眨了眨眼,伸手一指微笑道:“看,太保怎么學(xué)著陳樞密也妄下定論了!”
“趙府是否謀逆尚未查明,你怎知道這仗一定打得起來?再說不是還有陳樞密么?他才是領(lǐng)兵主將,難道太保不信任陳樞密么?”
宋齊丘嘴角微微抽搐,繼而別有一番深意道:“韓舍人,老夫可從未下過定論!只是為你的安虞擔(dān)憂罷了。你可是我朝有名的賢士,不說戰(zhàn)場刀槍無眼,行軍途中亦是艱苦非常,若是半路出了什么意外,那該如何是好?你說是么?”
韓熙載豈能不知其中深意?正開口欲辯,卻見李璟微微擺手道:“你二人不必再言。韓卿,你還是替朕重新考慮一個人選罷。”
韓熙載淡定道:“陛下,臣還是覺得自己可以勝任。陛下,何不征求眾臣的意見再作定奪?臣是沒有隨軍的經(jīng)驗,但凡事總有第一回不是?”
“先帝在時,坐鎮(zhèn)中樞的重臣往往都親任監(jiān)軍,臣不過區(qū)區(qū)一個舍人,又何敢計較個人生死,只愿為國效命耳!這一次且讓臣為陛下分憂,臣定不辱使命,不負皇恩!”
李璟愣了愣,皺眉道:“可這一次不比以前,或許兇險異常,韓卿,你是認真的?”
韓熙載拱手道:“圣駕當(dāng)前,臣又豈敢戲言?”
李璟還是給韓熙載面子的,雖然知道他這個人選必然通不過,但還是決定給韓熙載最后的臺階,于是嘆聲道:“唉,也好,眾卿,你們認為韓熙載能擔(dān)此重任否?”
話音剛落,宋齊丘甚至都不用示意,依附于他的一干官員的反對之聲便已經(jīng)鼓噪不休,而看起來反對之聲竟然足足占了八九成人數(shù)。
韓熙載冷笑不語,他巴不得反對的人越多越好。
他可是韓熙載,大半時間都陪在陛下身旁飲酒賦詞的極少數(shù)人,以陛下的性情,這幫看著宋齊丘眼色行事的人越是鼓噪,便越會引起陛下的反感。
而恰恰這位新皇最反感的事情之一,便是被人裹挾逼迫行事,這一點韓熙載可比那位老頑固孫晟摸得透多了。
果然,李璟心中已經(jīng)生起了不快,皺眉喝道:“此乃朝會!諸卿亂哄哄的作甚?成何體統(tǒng)?”
眾臣這才趕忙住嘴。
李璟又沉聲道:“陳卿,你為樞密副使,又是此行主將,你好好說說,對于韓卿任監(jiān)軍使可有異議?”
陳覺立即拱手道:“陛下,臣知道韓舍人頗有才能,但這到底不是去寫詞作文而是隨軍從征,怕是無法勝任。”
李璟頭轉(zhuǎn)向馮延巳,后者亦躬身道:“陛下,臣也認為韓舍人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臣心目中倒是有合適的人選......”
這話已是十分露骨,但李璟認為馮延巳似乎把他當(dāng)成是傻子,就你和陳覺方才一唱一和的模樣,焉能推薦出一個不失偏頗的人選?繼而皺眉道:“馮卿,朕問的是韓卿可否勝任,不是讓你推薦人選。”
但李璟到底還是猜不中馮延巳的如意算盤,此行有立功機會,他自然是想借機安排自己的人前去,但這個自己人必須是徹徹底底的“自己人”,并非“宋黨”中人,譬如自己的弟弟馮延魯。
但此時既被李璟一口回絕,顯然是沒有機會了。
而問到韓熙載是否勝任,馮延巳的答案自然也呼之欲出,要知道馮延巳同樣以擅做淫詞出名,一直以來對受盡圣寵的“同行”韓熙載心懷妒恨,何況韓熙載可是不折不扣的孫晟一黨。
所以,未等馮延巳再度回話,李璟卻已不耐煩地轉(zhuǎn)問他人,這回他詢問的對象,則是近日抱恙從而一言不發(fā)的魏岑。
“陛下,臣仔細思考了一番,韓舍人說的這幾點確實有些道理。監(jiān)軍到底并非領(lǐng)軍主將,不需要摻和太多打打殺殺的事情,只需忠心侍君,兼之觀察入微、縝密思考便可。”
李璟皺眉又道:“那你認為韓卿可以勝任監(jiān)軍一職了?”
魏岑笑道:“人選嘛,倒不一定非韓舍人不可。符合韓舍人所言之人,中書的三四位舍人皆可選用,他們都是陛下最寵愛的天子近臣,與朝中的大臣之間也沒有什么深厚的交往,特別是和趙府之間沒有瓜葛,無瓜葛便無好惡,這便是公正的前提。”
魏岑自然與查文徵看法相同,不過雖然他厭惡陳覺,卻也素來對韓熙載并無好感,于是便采取了較為折中的說辭。
但李璟卻似乎頗為滿意,咳嗽了數(shù)聲后眉頭舒展開來,突然偏頭又問道:“少監(jiān),你覺得呢?”
“啊?我?”
站在皇帝身側(cè)的劉輔似乎有些猝不及防,打了個戰(zhàn)栗手中拂塵輕揮,俯身道:“陛下,老奴覺得誰去都合適,前提是他必須恪盡職守,不能徇私。”
李璟不快地說道:“你這是沒有回答朕啊。”
韓熙載笑道:“陛下,劉少監(jiān)這話其實是認為臣可以勝任的,他說了誰去都合適,并沒有覺得臣不合適。”
陳覺冷聲接道:“韓舍人臉皮可不要太厚,劉少監(jiān)哪來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