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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東拉西扯說啥呢

平陽公主離開了。

但是,劉徹卻坐在原地,有些悶悶不樂。

“先生是不是覺得,朕很沒用?”

王阮有些驚訝。

他沒想到,后世史書中堂堂的漢武大帝,竟然會問出這種,敏感少年才會有的挫敗話語。

“陛下何出此言?”

于是,劉徹仰頭嘆息,神情變得越發(fā)郁悶起來。

“姑姑,阿姊,母親,皇祖母,還有……她們都說,我是大漢的天子,萬民的主君。”

“但為什么,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會被人說幼稚,而且,我好像確實什么事也做不成。”

“朝事要皇祖母幫忙,家事要母親和阿姊幫忙,就連現(xiàn)在生了病,也得先生來幫忙,朕覺得自己一點用都沒有!”

王阮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對面突然變得憂郁起來的貴族少年,心中一陣無語。

這是什么敏感叛逆期少年的劇本啊……

沉默片刻,出于對病人心理健康的關懷。

當然更重要的是,出于這次疫病的很多事情,還得靠這位少年皇帝的理由,王阮決定,得當一下心理引導師。

“咳咳,陛下可是因為,此前所推行的建元新政,被太皇太后不喜,所以才有了這般想法?”

王阮沒記錯的話。

現(xiàn)在這個時間,是劉徹一生當中,最為失意的時候。

雖然登基為帝,但是,上頭卻有一個太皇太后竇氏,死死的壓著他。

在朝,他推行的建元新政,和竇氏的理念完全相悖,所以被迫宣告失敗。

而在后宮當中,那位大名鼎鼎的陳皇后驕縱跋扈,仗著母家有功橫行霸道。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想搞事業(yè),被一桿子打死,想談愛情,又被自己老婆打壓。

怪不得要天天出去打獵,一點都不想回家!

“建元新政?”

聽到這幾個字,劉徹的眼神意外的亮了起來,道。

“如今外間,都是這般稱呼朕的那些舉措的?”

“他們也覺得,朕做的是對的?”

這話一出,王阮便明白了。

對于眼前的少年皇帝來說,事情的失敗,并不是最挫敗的。

最讓他動搖的是,他不確信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就像初生牛犢一般,可以不怕老虎地撞上去,但是,卻害怕自己證明不了自己。

這種情況,最適合心理疏導了。

“建元新政,是我自己的叫法,至于外間如何稱呼,我倒是不知道。”

欲揚就要先抑。

雖然是要夸夸,但是,王阮上來卻先澆了一盆冷水。

劉徹聞言,頗有幾分失望.

不過,倒是也沒有太過意外。

畢竟,他搞的那些舉措,也就只持續(xù)了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就被竇太后給廢止了.

當時主持這些舉措的大臣,也大多都被貶抑。

想也知道,如今不管是朝中還是普通百姓當中,認可這些舉措的人,肯定不會太多。

“我記得先生之前說過,先生學儒?”

整理了一下心情,劉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王阮點頭,言簡意賅:“正是。”

“既然如此,那先生覺得,當今天下,應當用儒還是用黃老之學?”

劉徹直起了身子,語氣微微有些急切。

這話問的就帶有很強的傾向性。

畢竟,他都已經(jīng)確認了王阮學儒,再問這句話,還可能有其他的答案嗎?

心中知道對面的小皇帝,此時最需要的認可和鼓勵,王阮也沒有故意拿喬,而是道。

“自然是用儒!”

“為何?”

果不其然,劉徹臉上頓時浮起一絲激動之色,但是,卻依然壓制著心緒。

所以說,光是認可是不夠的.

情緒價值既然要給,就得給夠。

于是,王阮繼續(xù)解釋,道。

“昔者周用禮教,而有八百年社稷,其后秦用法家,得橫掃六合,華夏重歸一統(tǒng)。”

“至大漢太祖高皇帝定鼎,連年戰(zhàn)亂,民生凋敝,百姓飽受秦法之苦,故以黃老之術休養(yǎng)生息,以至如今。”

“由此可見,儒,法,道各家之言,皆為治國之良策。”

搜腸刮肚,王阮總算是拽出了一番還算看得過去的文言.

不出意外的是,劉徹聽了之后,臉色也慢慢認真起來,沒有了剛剛的意氣不平。

“看來先生果然博學,不過,既然先生方才說,治國當用儒,為何如今又說,儒,法,道各家之言,皆可治國?”

王阮答道:“陛下莫急,在下的話還沒說完。”

“周以禮教而有八百年江山,卻也同樣有春秋戰(zhàn)國百年動亂,秦以法家橫掃六合,卻也因嚴法而被推翻。”

“那么,如今大漢用黃老之術,便可一直安穩(wěn)無憂嗎?”

許是前兩個例子有些觸目驚心,讓劉徹頓時皺起了眉頭。

“先生是說,我大漢會因黃老之術,而步此后塵?”

這話問出來,劉徹自己都感到一陣荒唐。

于是,這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他開始懷疑,面前的阮先生到底靠不靠譜。

要知道,黃老之術,重在休養(yǎng)生息,溫和柔平。

這樣的國策,怎么會導致社稷傾覆呢?

王阮自然聽出了劉徹話中的質疑。

于是,他微微一笑,反問道。

“既然如此,那陛下為何要棄黃老而用儒術呢?”

“總不能是因為新晉登基,要故意改弦更張,做出些成績,證明自己比父祖更厲害?”

“那當然……不是。”

劉徹前半句話還聲音正常,后半句話就偏過頭去,聲音有些沒有底氣。

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王阮一陣扶額。

他這句話,原本只是想為接下來要說的做鋪墊。

卻不曾想,劉徹自己這么一副心虛的樣子。

所以,所謂建元新政的這一通折騰,真就是一個少年皇帝,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搞出來的故意改革?

將這個想法丟到腦后,王阮沒有忘了,自己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還是給眼前這個叛逆期少年做心理治療。

“黃老之術,用于休養(yǎng)生息,恢復民力,自然是上上之策,但是,也僅止于此了。”

“陛下方才說,黃老之術,會讓大漢步周秦后塵,在下覺得,未必沒有可能。”

劉徹頓時一驚,連忙正色道:“為何?”

王阮想了想,決定用實例來解釋。

“陛下可還記得七國之亂?”

“自然記得。”

劉徹點了點頭,眉頭擰了起來。

“此事我雖不曾親歷,但是,也聽父皇說起過。”

“那時父皇重用晁錯,意圖削藩,結果引起了諸王起兵反叛。”

“幸得周亞夫將軍驍勇與皇叔梁王竭力相助,才能迅速平定此亂。”

身份決定立場。

作為皇帝,劉徹雖然沒有親歷過這場叛亂,但是,對于這種諸侯王膽敢反抗朝廷的舉動,此刻提起,他也難免面露冷色。

王阮卻搖了搖頭:“據(jù)我所知,這場叛亂的平定,朝廷打的十分艱難,可對?”

劉徹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但是,卻仍然點了點頭。

雖然他不想承認,可事實如此,也遮掩不了。

盡管說起來輕描淡寫,可其實當初的七國之亂,實在是兇險的很。

不僅他的父親孝景皇帝,被迫殺死了晁錯,期間更是數(shù)次曾派大臣試圖和談。

甚至于到了最后,如果不是皇叔梁王始終站在朝廷這邊,竭力拖住了叛軍主力,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到底是誰,恐怕就說不準了。

“黃老之術,重在休養(yǎng)生息,恢復民力,數(shù)十年以來,大漢的國力可謂蒸蒸日上,一掃立國初年凋敝之景象。”

王阮小小的夸贊了一下,很快就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那么既然國力正盛,為何平叛卻打的如此艱難,不知陛下可曾想過?”

劉徹一愣,倒真是有些被問住了。

他回憶起一些老臣時常對他提起,說太祖高皇帝剛剛立國之時,連出行時的四匹白馬都湊不齊,百姓亦是窮困潦倒,民生凋敝。

再看現(xiàn)在,朝廷府庫充足,長樂宮和未央宮翻修都不止幾遍了,也沒有捉襟見肘的狀況出現(xiàn)。

可為何大漢的國力變強了,平定一個七國之亂,卻反而變得如此艱難呢?

“還請先生教我!”

劉徹直起身子,肅然而拜。

作為皇帝,他非常清楚,有些時候,能夠洞察問題,甚至要比能夠解決問題,要更加重要。

單憑眼前的這位阮先生,能夠敏銳的提出這個問題,就可看出,對方絕不只是一個醫(yī)道大家,也定是一個治國之才。

王阮倒是坦然受禮,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的話,對于眼前的劉徹來說,要比這一禮重的多。

“其實答案也很簡單,黃老之術休養(yǎng)生息,恢復民力,可這恢復的民力,全都是朝廷的嗎?”

簡單的一句話,仿若驚雷一般,在劉徹的耳邊炸響,讓他心中產生出種種明悟。

一時之間,他的神色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

“先生的意思是?”

“陛下可以設想一個情景。”

“兩軍對戰(zhàn),戰(zhàn)力相同的情況下,我有一千人,對方有一百人,一旦開戰(zhàn),對方必敗無疑。”

王阮微微一笑,還是決定用例子的方式來解釋。

“可若是提高規(guī)模,我有三千,對方有兩千一百人,那么二者之間的差距就會縮小,我雖仍然占優(yōu),對方卻也有了一搏之力。”

“要是再進一步,我有一萬,對方有九千一百人,那么此時開戰(zhàn),勝負恐就成了五五之數(sh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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