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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胡粉有毒

消毒的方法,王阮早就已經教給了劉徹。

將整個房屋用醋熏蒸,同時將艾草點燃,一塊熏烤了整整半個時辰以后,命人搬來了一個碩大的絲織半透明屏風,王阮和劉徹等人都站在屏風后,才算是準備停當。

這一套流程做了半個時辰,平陽公主就在門外看了半個時辰。

深秋寒冷,但是,她的步子卻沒有半點挪動,始終緊緊的盯著院內,似乎要看透一切的樣子。

帶著兩個貼身的婢女走進來,看著面前的屏風,平陽公主的臉上再次露出一抹不愉。

但是,她倒也沒多說什么,打量了一圈之后,便冷聲開口問道。

“這就是你所謂的……消毒?”

王阮知道是在問他,于是,隔著屏風點了點頭,道。

“正是。”

如此簡短的沒有誠意的回答,讓平陽公主忍不住柳眉倒豎。

當下,她便失去了和王阮繼續說話的興趣,抬頭道。

“阿徹,不是做姐姐的說你,這些天,你將整個朝廷都給撇下,日日跑出去行獵游樂也就罷了。”

“可你畢竟是皇帝,成日被這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騙子,用幾句花言巧語就給蒙騙了,傳揚出去,外人該如何看你?”

這番話的語氣當中,帶著濃濃的恨鐵不成鋼。

王阮聽完之后倒是有些詫異,聽這個意思,他眼前這個小皇帝,不是第一次被人給‘騙’了?

感受到王阮在看自己,劉徹的臉有些發紅,連忙道。

“皇姐,你相信朕,阮先生真的不是騙子,他……”

話說一半,劉徹自己也卡了殼。

盡管他心里無比的確認,王阮很有可能是某個隱士學派的傳人,才能出眾。

但是,要讓他向平陽公主證明,卻著實有些難度。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王阮隨口就能用出道德經的句子,身上還帶著他從未見過的奇怪水壺吧。

這聽著就像是小孩子胡鬧。

劉徹一時之間犯了難,無奈之下,只得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王阮。

這副樣子,讓后者不由一陣無語。

要知道,剛剛這個小皇帝那一副帥氣的出場,讓王阮以為,他還真的能一言九鼎,言出法隨呢。

結果到了最后,還是得靠他自己。

心中吐槽了兩句,王阮倒是也并沒有慌張。

其實,從剛剛他見到平陽公主開始,該如何向對方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心里就已經大概有了想法。

“公主近日以來,照鏡自對之時,可有覺得面色萎黃,肌若枯槁,搔之屑落。”

“可曾腹中絞痛,時作時止,飲食不下,可曾覺得,素日身重倦怠,心神不寧,夜寐不安,可曾有過……”

話到一半,王阮停了下來。

然而,平陽公主的臉色驟然一變,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穿透屏風,聲音也變得有些怒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私自打探本公主的私密之事?”

這個時候,劉徹也著急起來。

“皇姐,你當真有這些病癥,為何從未與我說過?”

聞言,平陽公主一怔,旋即她便眉頭微蹙,似乎是想到了。

片刻之后,她總算是平復下來心緒,坐直身子,伸手一拜,道。

“先前之事,是我錯了,先生果真是有真才實學之輩,還請先生受我一禮。”

這般干脆的態度轉變,讓王阮感到有些意外。

要知道,打從他見到平陽公主開始,對方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盛氣凌人的皇族貴女。

不曾想,如今卻能這么利落的低頭認錯,倒是讓他多了幾分欣賞。

深深一拜之后,平陽公主直起身子,臉色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生氣和輕視,而是多了幾分敬重。

“這些病癥,我請了許多醫者前來,但都看不出緣故。”

“先生未曾搭脈,便能說出我的病情,卻不知,可否知道病因在何處,又該如何醫治?”

王阮知道,平陽公主這番態度,雖然看似客氣,但其實并未完全信任他。

于是,他繼續開口道。

“望聞問切,是醫家診病的基礎。”

“我方才看公主面色透白,脖頸上的肌膚卻斑駁不澤。”

“如今正值深秋,天氣尚未到需要取暖的地步,公主卻已捧起了手爐。”

“剛剛院中在布置艾草,公主在一旁等待,不過小半個時辰,額頭上便已透出微汗,可見體質稍弱。”

“更重要的是,我在公主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毒物,如此種種結合之下,方才有了這些推斷。”

“毒物?”

在場眾人聽到這個詞,不約而同的為之一驚。

緊隨其后,一旁的劉徹便霍然而起,怒道。

“這公主府中,竟然有人想謀害皇姐不成?”

“簡直膽大包天!”

平陽公主也眉頭微蹙,在自己的身上四下打量了一番,問道。

“先生說我身上帶有毒物,難道說,就是這毒物讓我有了這些病癥?只是不知,這毒物是什么?”

王阮看了一眼旁邊怒氣沖沖的劉徹,心想這姐弟二人的感情倒好。

不過,這小皇帝的氣,怕是發錯地方了。

“陛下莫急,此物倒未必是有人要故意謀害公主,只是未知其毒,故而用在了公主的身上。”

這話倒不是假的,王阮所說的這樣毒物,在古代十分常見,但即便如此,認識到它具有毒性的人卻很少。

至少,在漢朝應該還沒有這個認知,而且,真要是為了謀害平陽公主的話,這樣的手段也太慢了些。

“到底是什么東西,先生可否告知?”

劉徹的性子有些急切,對著王阮躬身一拜,關心的問道。

不過,王阮卻沒有直接開口,而是道。

“我只是猜測,具體還需進一步確定。”

“不知公主可否將自己素日所用,涂在臉上的胡粉,拿來給我看看?”

“胡粉?”

平陽公主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倒是沒怎么猶豫,立刻就遣人去外頭,取了一盒進來,放到了屏風前。

“先生要如何看?”

此時,平陽公主已經確定,王阮并非那些花言巧語的騙子,態度也客氣了許多。

她還記得,之前進來的時候王阮說過,不可隨便越過屏風。

王阮想了想,又開口道。

“府中可有硫磺粉?”

公主府中,想要什么自然都能弄到。

尤其是昨夜劉徹已經吩咐府中人,調來了許多藥材,此刻就更是齊全的很。

只是片刻,王阮要的這些東西,就被拿了過來。

“接下來該怎么做?”

劉徹此時也意識到,罪魁禍首可能是這所謂胡粉的東西,于是,關切的開口問道。

見狀,王阮隔著屏風對平陽公主身側的侍女道。

“借公主的手爐一用,先將這胡粉取一勺,置于炭火之上,若我所料不錯,此物點燃之后,應有刺鼻氣味,并呈現紫赤色火焰。”

于是,平陽公主依言讓人將手爐拿到了屏風前,揭開蓋子,將胡粉撒了進去。

下一刻,不出意外的,升騰起一股嗆人的氣味,一簇紫紅色的火苗竄了起來。

當下,平陽公主的臉色便為之一變。

然而,緊接著,王阮卻繼續道。

“將手爐蓋子翻過來,把胡粉和硫磺混在一起,然后放在手爐上,不斷將其攪勻。”

對面的侍女再次依言照做,不過這一回,倒是沒有立刻發生什么變化,但王阮也沒有繼續開口。

屋中有些安靜,只剩下兩種粉末攪拌時的細碎聲音。

然而攪拌了好幾下,卻始終沒有什么變化。

直到平陽公主等的都有些著急的時候,她赫然發現,原本白色的胡粉和淡黃色的硫磺,混在一起以后,竟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黑色。

“此物果然有毒!”

這種簡單的化學反應,其實是很不嚴謹的。

但是,卻很有用。

看到胡粉變色的一瞬間,平陽公主便覺得有些呼吸困難,額頭上也開始滲出薄薄的汗水。

她沒想到,這從西域而來,被長安城中各家貴女所追捧的胡粉,竟然會是這等有毒之物。

這個時候,王阮也點了點頭,道。

“看來我想的沒錯,公主抹在臉上的胡粉當中,加入了烏金粉末。”

“我曾看過的典籍當中,將其稱之為鉛,有毒,將其覆在肌膚之上,會逐漸侵入人體。”

“這種鉛毒,初時只會致人膚色暗沉,面色萎黃。”

“日積月累之后,會阻滯經絡,耗傷氣血,出現頭重目眩,唇甲蒼白等癥,再進一步,更會出現渾身無力,經血閉塞,不僅影響子嗣,而且壽數難長。”

大白話說,這其實就是鉛中毒。

得益于現在這副不知為何變得年輕的身體,王阮的視力變得很好。

剛剛平陽公主站在外頭等候的時候,王阮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番。

結果發現,她雖然臉色瑩白,但是,脖頸和手上的皮膚又枯黃干燥,指尖泛白。

而且,還意外的怕冷。

明明身上穿著很厚的衣服,卻依舊要靠手爐來取暖。

于是,他心中便猜測對方必然是生了什么病。

剛剛平陽公主進來的時候,趁著被屏風擋上之前,王阮又仔細的看了看,發現對方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白皙之色。

他立刻就想起來,秦漢時許多貴族女子,曾經喜歡在臉上涂抹的一種叫‘胡粉’的東西。

此物來自于西域,十分稀有,因為其中加入了鉛粉,質地細膩,而且能夠起到美白的作用,所以很受追捧。

但正因如此,反而掩蓋了鉛粉對人體的毒性……

這番話越說,屏風外平陽公主的臉上越是變得毫無血色,纖細的手緊緊攥住了衣裙的下擺。

與此同時,一旁的劉徹也擔心不已,連聲問道。

“那先生,這毒能解嗎?”

“可以。”王阮點頭:“此毒并不難解,只要公主從現在開始遠離此物,然后我再開幾個方子,佐以食療,好生調養之下,不消數月,即可恢復正常。”

從平陽公主現在的情況來看,她用這胡粉的時間還不算太長,所以解毒很容易。

光是王阮以前背過的醫書當中,就有好些方子能夠對癥。

于是,劉徹這才放下心來,屏風外的平陽公主也松了口氣,再次直起身子,俯身一拜。

“多謝先生。”

不過,也只是片刻之后,她的臉上就重新泛起了一絲憂慮。

“方才在外間聽說,先生入府,是為了幫陛下治療一種疾疫,不知此事,可否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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