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令二人吃了一驚。

他們循聲望去，就見道路盡頭的竹林里，竹子晃動著，驚起一群飛鳥。

一個身材枯瘦的僧人緩步從中走出。

瞧清他的樣貌，魏工忍不住問道：“你是何人？”

此話一出，侯煉不禁疑惑地望向他。

此僧人住在這里，他這位堂主師兄竟會不知？

就聽那僧人道：“魏施主，你十七年前入本行，如今已成東副堂主，進步神速，令老衲佩服。”

魏工點頭道：“不錯，我的確是我們行會的東副堂主。”

“可這也并非秘密之事，有心之人稍加打聽，便可知曉。”

“說！”

“你究竟是何人！來我們行會又有何目的！”

那僧搖頭道：“施主不妨想想，此地為行會重地，有無數高手居住，老衲若是闖入者，他們為何不出手捉拿，卻放任老衲好端端呆在這里，等施主的到來？”

“這……”

魏工一時被說得無言反駁。

他扭頭四下看看，果見不遠處的幾座古樸小屋，此刻大門緊閉，根本不見行內前輩的身影。

他不禁皺起眉頭，心中大為震驚。

莫非這個和尚真的久居此地，而自己竟一直不知？

看來等離開此地，定要好好調查調查了。

侯煉站在旁邊，望著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的魏工，心中也是疑惑。

沉靜片刻，忽聽魏工開口道：“晚輩失禮了，望前輩恕罪。”

那僧雙手合十：“善哉，善哉。”

魏工繼續道：“但我這剛入門的小師弟是否愿意拜前輩為師，晚輩也做不了主。”

說著，他碰了碰侯煉，低聲道：

“還不快叫師父。”

侯煉疑惑地望著魏工，不懂這位師兄為何轉變如此之快。

魏工見侯煉不動，連忙繼續道：“你看他的手。”

侯煉順著魏工的目光看去。

就見那老僧雙手合十的手上，居然密密麻麻布滿了厚厚的老繭。

魏工繼續低聲道：“看見沒？多么厚實！”

他又將自己的手伸到侯煉眼前。

待看清魏工掌上的老繭后，侯煉立刻明白過來。

他上前一步，躬身喊道：“師父！”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僧雙手合十：“學打鐵最重要的是多加練習，老衲只是從旁指點，算不得老師，施主還是不要以此稱呼老衲了。”

“……是，前輩！”

侯煉又回頭看了眼魏工，見他沖自己鼓勵一笑，便放下心來，跟著老僧去了。

僅憑剛才一眼，侯煉已經做出了判斷。

這老僧雖然枯瘦，但那雙手上，厚如牛皮的一層黑色老繭，他還是看得清的。

魏工手上的繭，和老僧的比起來，就像寫字小生指骨上的死皮般，幾乎可忽略不計。

二人在竹林中不知走了多久。

待得重見光明之時，侯煉回身去看，身后只有一根根高嵩的竹子組成的竹林，魏工和石子路早已消失無蹤。

再看此地。

四面青竹環繞，中間兩座木屋，樸素，甚至有些簡陋。

旁邊一座水井，有塊刻字石碑，上書“不餓泉”三字。

除了這些，便是些鐵匠鋪常見之物——爐子、錘子、刨刀、簽字、架子之類，以及幾座大小不一的鐵砧。

唯一的特點是，這些物件看上去都很有些年頭了。

反觀那老僧，先前一路走來時便一言不發，此刻徑直走入了其中一間木屋，仿佛從頭到尾他身旁都沒有侯煉這號人。

侯煉只好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晌，忽聽那老僧在屋中說道：“侯施主，不知你師從何人？竟能破了老夫所設的流金考核？”

侯煉聞言，下意識解釋道：“啊……我，我沒有師父。”

話音落下，只見屋門緩緩打開，那和尚早已換上清修佛衣，雙手平托銀盤，朝這邊走來。

銀盤里盛著金色的濃稠液體，由于那老僧腳步十分穩健，液體只靜靜躺著，并未流動。

正是侯煉先前見過的流金！

“前輩您……”

老僧沒有多言，走到一座鐵砧旁，俯下身，將流金倒在上面，又撿起那柄很是老舊的鐵錘，也是柄平錘。

將平錘遞給侯煉。

便雙手合十，道一聲佛號，靜靜望著侯煉，意圖明顯。

侯煉握著鐵錘，呆立片刻，訥訥地走到鐵砧旁，像考核時那樣默念三遍“擊打流金，就如平日肝進度那樣，不疾不徐，不輕不重，找準受力點”，舉起錘子，一錘錘敲了下去。

叮……

叮……

叮……

百錘過去，流金成型。

侯煉放下鐵錘，擦了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撿起金塊，捧著遞到老僧面前。

老僧神色依然平和，手上動作卻快了不少。

他一把抓起侯煉遞來的金塊，舉在陽光下細細端詳。

口中不由連連贊嘆道：“好！好啊！”

又像是想起什么，便將金塊放在一旁，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老衲方才觀察侯施主錘煉此物時候的姿勢、發力的方法，發現其中有著諸多粗淺問題。”

“看來施主并未撒謊，的確只是一名私自練習的鐵匠學徒模樣，絕無師承在身。”

“可施主一次次敲擊的節奏、對力氣的把控，卻又心平氣和，表里如一，實在挑不出一絲毛病。”

“妙哉，妙哉！施主真乃天才也！”

老僧長長呼出一口氣：“能為施主傳道授業，實為老衲的榮幸！”

“就是不知，施主這套特殊的本領，是如何練出來的？不妨說出，以解老衲心頭之禍。”

又連忙道：“呃……老衲失言了，施主請自行決定。”

話說到這份上，侯煉早已聽得明白，急忙躬身道：“前輩何出此言？晚輩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

他性格本就穩重，三月前覺醒系統后，又選擇了最穩妥的肝進度方法。

一路嘗試下來，除了必須有人指點的地方還存在一些問題，其余方面，如敲擊的力度、節奏，侯煉按照系統，已全部調整了一遍。

如今每一錘下去，都能給他帶來最多的進度增值。

由于系統算法機械，所以這些調整，本來都是朝著最為規矩與平庸的方向去的。

不想碰上了流金這類奇異金屬，卻反而變得十分有用。

想著，侯煉便將自己如何把木棍與石頭牢牢綁在一起、如何用其作為鐵匠錘去敲擊樹樁來練習、如何在練習途中一點點調整自己的過程，一五一十地向老鐵匠講了一遍。

只隱去了系統的存在。

說到最后，他還補充問道：“不知前輩這里是否還有流金？晚輩發現，晚輩敲擊此物時，技藝上的提升是最快的！”

敲一下就能增加兩點進度，簡直是肝進度神器。

如今又在這里碰上了，侯煉自然要爭取一下。

就見那老僧聽得頻頻點頭，隨著侯煉的講述，臉上也慢慢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待聽到侯煉最后的問題時，不由撫須輕笑道：

“這流金其實是老夫參悟佛法時，運用佛力點石成金的附帶產物。”

“這些年也攢了滿滿兩屋了。”

“除了考核，也沒什么其他用處。”

“侯施主需要的話，隨意取用便是……施主、施主你怎么暈倒了？”

老僧猛地一拍大腿：“唉呀，老衲失策，忘了施主整宿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