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很快蓋過了鋪外村人的聲音。

不知是真如他們所言，要急著回家睡覺，做神賜的夢，還是罵得累了。

沒過多久，這些村人便離開了。

火把一沒，村子再次變得漆黑一片。

安靜的夜空中，只有叮叮當當聲回響。

說也奇怪，打鐵聲很響亮，這些村人卻似乎并不會被吵到。

他們走后，侯煉又幫著張當當打了很久，但卻再沒有一個村人上門抗議。

整個村子還醒著的，只剩下了侯煉三人。

叮叮當當。

叮叮當當。

叮叮當當。

有了侯煉的幫助，張當當無需親自動手錘打神賜玄鐵。

制作模型的速度較二人來時，便又加快了不少。

鍛好手里一塊，侯煉又會立刻遞上來一塊，幾乎是無縫銜接。

胡松捂著胸口站在里屋門口，愣愣地看侯煉一錘錘鍛打燒紅的神賜玄鐵。

半晌，頹然道：“不是人。”

“侯兄弟，不是人。”

咳嗽著回了房。

侯煉一邊捶打神賜玄鐵，一邊問張當當道：“張兄，你有如此本事，為何不加入鄖陽鐵匠行會？”

“因為我父親。”

張當當削去一角鐵塊，扭頭對侯煉說道：“我父親不許我離開這座村子。”

“父親不許么……好吧。”

聽到這話，侯煉也不好再追問。

低下頭，一心一意打起了面前的鐵塊。

一錘下去，當前鐵塊鍛打完成。

他伸手一招，系統面板出現：

【技藝：鍛造（入門·八品）】

【進度：（1424/2000）】

【能力：你已有縣級鐵匠行會扛鼎之人、府級鐵匠行會正式鐵匠的水準。】

打好兩塊神賜玄鐵，剛好用了一百錘。

而進度也恰好增加了一百點。

“一錘增加一點，和打造雷錘火釘的原材料雷擊隕鐵一樣，看來這神賜玄鐵的品質確實不低。”

說著，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看了眼堆在角落的還未鍛打的幾大坨神賜玄鐵，默默計算著：

“若是能將這些玄鐵全部鍛打完成，品級應該又能突破了。”

又繼續鍛打起來。

待得鍛打完最后一塊玄鐵，系統面板上的進度也停留在了【1674/2000】。

侯煉放下錘子，用力甩了甩胳膊，搖頭感嘆：

“十倍的消耗的確恐怖。”

“若不是能力已經到了‘縣級鐵匠行會扛鼎之人’，我怕是也會像胡兄那樣，打一錘飛出去一次吧。”

想到這，他又無奈地笑了笑，暗暗思索道：

“分明已達到外堂堂主的水準，卻還得當近一年的學徒。”

“我若當了行會會長，定要將這破規矩改了。”

制作好最后一件模型。

張當當抖開一個布袋，將模型都裝了進去。

對侯煉道：“馬上三更天了，我現在要去村里辦些事情。”

揚了揚手里裝得滿滿當當的布袋。

道：“千萬別跟出來。”

“不然小命不保。”

說罷，提著布袋，迅速推門走了出去。

門重重地關上了。

屋外傳來上鎖的聲音。

緊接著，幾扇開著的窗戶也被關上。

“連客店也不可以回嗎……”

話被硬生生噎了回來，侯煉走前上去，伸手推了推，發現窗戶也被牢牢鎖住。

“‘千萬別跟出來，不然小命不保’。”

重復著這句話，他悄悄推開里屋的門，胡松的鼾聲頓時清晰起來。

連忙又關上門，在鋪子里找了張寬大的椅子坐下，緩緩閉上了眼。

心想：

“自己二人來此地，乃為了尋找與委托有關之人。”

“張當當和這些村人晚上到底會干些什么，他們供奉的神仙又有何厲害之處，與自己二人并沒有什么關系。”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如今胡兄也睡了，還是安穩些為妙。”

“這村里既然有庇佑神仙，想必那邪祟也無法跟到這里，張家人應該還安然無恙吧……”

“希望他們安然無恙……”

想著想著，侯煉便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舒服，只是剛入睡那會，在夢里，似乎聽見了成千上萬人瘋狂的吶喊聲。

他嘟囔著睜眼去看，就見無數村人，此時正彎著腰，在路邊找尋著什么。

嘴里喃喃道：“在哪里？在哪里？”

看著眼前這一幕，侯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絞盡腦汁地想，終于記起來，白日里，他和胡松入村前，在村外道路上遇見的那個小孩，貌似也在尋找著什么。

這些人的模樣，和那小孩，簡直如出一轍。

正想著，前方不遠處，忽然有村人直起腰，大喊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侯煉抬頭看去，就見那村人手里握著一個藍色的方形物件。

正是張當當用神賜玄鐵造出來的那本《本心齋食譜》！

這村人喊完，其余村人似乎被刺激到了，更加瘋狂地滿地翻找起來。

第二個人舉著物件站了起來。

第三個人。

第四個。

第五個……

侯煉的夢境里，越來越多的村人直起腰桿，舉著寶貝樣舉著鐵制模型，瘋狂地朝天吶喊。

不知過了多久。

夢境消失了。

耳畔傳來開門的聲音。

侯煉閉著眼睛問了一句：“誰呀？”

接著在椅子上側了側身，又睡著了。

次日清晨。

侯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伸了個懶腰，莫名感到一陣疲憊。

這感覺很是熟悉。

正是自二人離開張家莊時，那股久久未散的疲憊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想將疲憊感的來源想明白。

可稍一思考，腦海里卻一陣絞痛。

不止腦袋絞痛，就連昨晚夢境里發生了什么，他也忘了個一干二凈。

無奈，只好作罷。

又四下看了看，發現門虛掩著，窗戶也已打開，心知張當當已經回來了。

鋪子里沒見人影，應該是進了里屋。

想著，侯煉走到里屋門前，悄悄推開了門。

就見寬大的床上，胡松依舊四仰八叉地睡著，而那張當當，此時正蜷縮在床的內側，背對房門，不知是睡是醒。

好在他身材瘦小，即使整張床被胡松占去大半，睡在上面也只是顯得有些擁擠。

侯煉低笑了兩聲。

關上門，直接走去了村子里。

村里又變得如他們剛來時那般熱鬧了。

等他閑逛夠了，在客店買好吃食，回到鐵匠鋪，二人都已起床。

三人用過早餐，休息片刻，張當當便履行承諾，問清侯煉和胡松要找的是何人后，帶著他們在村子里走動起來。

一天過去，毫無收獲。

晚上，侯煉又幫張當當鍛打了兩大塊神賜玄鐵。

到了三更天時，張當當提起布袋，對侯煉道：“別出門，保命要緊。”

侯煉點點頭，靠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做了同樣的夢。

夢境結束，聽見開門聲。

次日起床，繼續在村里尋找張家人。

毫無收獲。

晚上……

如此重復了半月有余。

將村子里里外外挨家挨戶問了個來回。

張家人卻依然沒有找見。

期間他們又遇上了那個村人。

那村人手里托著一個玉做的麒麟，看見侯煉幾人，連忙將麒麟舉到他們眼前，道：

“喏，昨晚神仙賞賜給我的。”

“神不神奇？”

“知道神仙的厲害了吧？”

說罷，背起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絲毫沒有關心二人是否找到張家人的意思。

“麒麟……”

侯煉看著那村人手里的麒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數日來，他的記憶一天比一天混亂。

身上的疲憊感也在不斷加重。

腦海里，自他出任務以來，一路遇見的一張張人臉循環閃動著——癡迷武道的胡松、戴儺戲面具的老者、拄拐的老叫花、滿地尋找金簪的村童、嘻嘻哈哈的村人、神秘莫測的鐵匠張當當——但卻沒有一張人臉，能跟邪祟匹配上。

“邪祟究竟在不在他們之中？”

“我究竟見過邪祟沒有？”

“張家人究竟是不是來了這個村？”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就在侯煉徹底厭煩之時。

變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