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大前輩，二人沿著石子路一路走來。

路兩旁，不少鐵匠學徒聞訊，都推開屋門，立在門口等待。

待得侯煉和魏工走近，便大聲打招呼：“魏堂主！大師兄！”

尤其是向侯煉打招呼時，語氣里都充滿了崇拜。

顯然已經知道了這位大師兄在開爐大典上的壯舉。

走出拱門，來到行會廣場上。

侯煉不由好奇地問道：“魏大哥，開爐大典才過去十天，怎么咱們行會就已經招進來這么多新學徒了？”

“這個啊。”

“開爐大典那天的拜師儀式，小師弟你當時在場吧？”

“在的。”

“這拜師儀式是為我們行會一整年招收的學徒舉行的，也是他們的轉正儀式。”

“但這些可以轉正的學徒只是學徒中的一部分。”

“剩下的測試未達標的，在開爐大典之前，就已經補交齊這一年的生活費，卷鋪蓋回家了。”

“其中不乏天資好，但由于來得晚，只訓練了幾個月的學徒。”

“所以每年開爐大典過后的幾日，來報名當鐵匠學徒的人都是最多的。”

說到這，他頓了頓，道：“當然，所有人都早不過你小子。”

突然被夸，侯煉尷尬地笑笑，道：“嘿嘿，其實是我運氣好。”

“那天無論是光頭胡松，還是那位名叫王岳的公子，都比我會打鐵。”

“我只是打得比較穩(wěn)定，又恰好符合流金的特性。”

魏工聽著侯煉給自己辯解，忽地咧嘴笑了。

他一拍侯煉的肩膀，道：“你小子！”

“不過你說你運氣好，這點也沒錯。”

“你居然能讓那三個住一塊的活閻王親自教你。”

說著，他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們。

于是湊到侯煉的耳朵旁，低聲道：“師兄和你說這些，是怕你被他們賣了還給他們數錢！”

“你可別說出去讓別人聽見了！”

說罷，見侯煉點頭，他頓了頓，繼續(xù)道：

“你可知，那三人為何住在路的盡頭？”

“為何？”

“因為住里面的其余前輩，都害怕他們！”

“這三人可都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主。”

“他們還在外堂干的時候，就經常因為學員的愚笨，一錘子將人敲得腦瓜崩裂！”

“甚至有一次，二前輩和另一位當時的西堂堂主發(fā)生了爭執(zhí)，半夜偷偷跑人家房里去，活生生把那位堂主掐死了！”

“就是因為這事，會長親自下令，讓他們提前退休去帶學徒，而且由于其余退了休的前輩一致反對，所以把他們安排在了路的盡頭。”

“還有……”

魏工滔滔不絕地說著三人的邪惡歷史。

侯煉聽著聽著，不自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鐵匠里也有壞人啊！

“得想個法兒告訴妹妹，走那條路的時候要小心些，免得那三位前輩忽然發(fā)狂……”

想到這，侯煉打了個哆嗦。

但又轉念一想，剛才那位大前輩貌似是在和自己打圓場。

“受了老和尚的委托嗎？”

“老和尚慈眉善目，不是壞人，能請得動那大前輩替我打圓場，估計二人交情不淺。”

“有他這么一層關系在，或許他們也不會對妹妹和我怎么樣。”

“可這老和尚又是什么人呢……”

“竟然連魏兄也不知道……”

一個想著，一個講著，很快就到了行會大門口。

魏工也差不多盡了興，便拍拍侯煉的肩膀：“行了，師兄就送你到這里。”

“一路上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魏工并不知道，侯小瑤已經被接去竹林里了。

侯煉跟他說的是，他這趟先去客棧接妹妹，然后和妹妹一起回趟父母家，他們這趟出來了很久，父母該擔心了。

“嗯！一定！”

侯煉沖魏工揮揮手，轉身走出了行會。

不由苦笑一聲。

他和妹妹流浪天涯，哪有家可回？

“妹妹……”

想起過去妹妹跟著自己吃盡苦頭，侯煉心口又是一疼。

他用力晃晃腦袋，甩去雜念，快步朝一旁黃秋谷的戲臺走去。

侯煉兄妹二人流浪天涯的時候，碰見過三次黃秋谷的戲班。

每次碰見，黃秋谷都十分熱情。

請兄妹二人吃喝，為他們提供歇腳的地方。

“朋友就是客人，客人就是朋友！”

“我黃秋谷最愛交朋友了！尤其是侯兄弟和小瑤妹子這樣的回頭客！”

“不給錢怎么了？捧人場不算捧？”

黃秋谷帶的是儺戲戲班，一種以面具為主要藝術造型的戲曲劇種，演起來非常有意思。

因此每次遇見戲班時，侯煉兄妹都會看上一場。

但黃秋谷這個戲班管事卻從不演戲，只發(fā)揮其高超的管理才能。

侯煉問過他為什么。

他說：“我不喜歡戴面具。”

三年前，黃秋谷的戲班在鄖陽縣常駐下來。

他說：“漂泊久啦，找個安穩(wěn)的地兒住下來也挺好。”

“平日沒人聽戲，戲臺就變茶館。”

“我就上去把這些年來的見聞編成話本，說給城里百姓聽。”

“有錢沒錢都說！”

“縣里官員愛聽我說書，所以戲臺的租子也要得比較便宜。”

侯煉從鐵匠行會出來時，黃秋谷正巧在說：

“只聽嘭一聲，一團烈焰騰空而起！”

視線那么四下一掃，眼角余光卻瞧見侯煉正立在臺下。

黃秋谷立刻將驚堂木一拍，道：“你猜怎么著？”

臺下觀眾立刻道：“怎么著？”

聞言，黃秋谷神秘一笑，搖頭晃腦道：“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臺下觀眾立刻唉聲嘆氣：“哎呀——”

黃秋谷突然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逗大家玩兒的！”

臺下觀眾又立刻坐直身子，屏息凝神：“那你快說！”

侯煉站在外圍，見這幫觀眾被耍居然不惱，不由感到一陣稀奇。

就聽黃秋谷沖他大聲喊道：“喂——侯兄弟，你也坐下來聽呀！”

侯煉回過神來，連忙擺手，從荷包里取出一貫錢，朝捧碗小廝招招手。

小廝立刻迎上。

“侯兄弟你這是做什么？”

黃秋谷見狀，急得就欲往臺下跳，可又被一干觀眾給攔了回去。

“過去承蒙黃兄照顧我們兄妹，一點謝禮，不成敬意！”

“侯煉你這就跟我見外了！”

“小四子，不需要侯兄弟的錢！”

侯煉卻早已放下錢財。

他沖黃秋谷揮揮手，大聲道：“黃兄，我這次出來有要務在身，等以后有空了，定和小瑤一起來你這里捧場！”

扔下這句話，他將黃秋谷的叫嚷聲甩在身后，撒丫子朝縣城門口跑去了。

“縣城門口，委托牌！”

想著即將面對邪祟，不由一陣激動。

腳下速度也越來越快。

正跑著。

忽聽身側一聲高呼：“喂！那小子！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