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307號膠囊艙的金屬內壁上，冷凝水珠像垂死的淚滴緩緩滑落。

應急燈投下的暗紅色光暈中，這些水珠折射出油污般的虹彩，仿佛艙內漂浮著一層變質的彩虹。林晚猛地睜開雙眼，異色瞳孔在黑暗中自動亮起微光——左眼是西伯利亞凍土般的灰藍，右眼則繼承了母親的黑褐色。此刻，右眼瞳孔因神經接口過載而收縮成針尖大小，像被某種無形的恐懼攫住。

喉管黏膜傳來納米纖維剝離的刺痛感，那些本該分解記憶殘渣的微型清道夫正在他氣管內壁瘋狂增殖，如同饑餓的機械寄生蟲。它們的工作效率比往常更高——也許是因為他昨晚在廢棄的B-42區回收的那批記憶凝膠，那些橘色黏液里混著某些不該存在的數據碎片。

“租賃者DL-4429，呼吸稅逾期。“

艙頂揚聲器突然炸響，聲音里夾雜著電流雜音，震得銹蝕的螺絲釘簌簌顫抖。林晚的喉結下方浮現出六邊形蜂巢紋路，那是泰坦集團的呼吸稅征收器正在工作——數千個納米級“稅吏“沿著他的氣管爬行，用探針般的附肢刮取每一口含記憶氧氣的價值。

視網膜投影上，猩紅的信用余額不斷閃爍：【-87.35】。

旁邊懸浮著他右肺的3D模型，43%的肺泡組織已經被紅色網格鎖定，像被蛛網纏住的飛蛾般抽搐著。這個數字比昨天又增加了5%。三天前那單失敗的回收任務讓他損失了整整兩周的報酬，而昨天黑市那個混蛋用摻假的抑制劑騙走了他最后的存貨。

“依據《垂直城市呼吸管理條例》第十三條，啟動肺部抵押程序。“

林晚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團帶著金屬光澤的血沫。在零重力環境下，血珠凝成完美的球體懸浮在空中，內部漂浮著納米機器人的銀色殘骸。這些不是普通的清潔單元，而是更古老的型號——表面蝕刻著泰坦早期實驗的螺旋符號，像是某種被刻意遺忘的協議。

他的指尖陷入枕邊半凝固的橘色凝膠中，幾根斷裂的神經纖維像熒光蜈蚣般在凝膠里蜷曲游動。這是前租戶凱斯留下的記憶殘渣，正從神經接口的裂縫滲出，在艙壁凝結成放射狀的詭異紋路。當指甲刮過那些熒光痕跡時，殘缺的條形碼突然重組——

DL-3079

這個編號閃現兩秒后崩解成光塵，如同一個被驚醒的幽靈。林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個編號讓他想起三天前在B-42區的發現：那個被記憶清潔隊熔化的租賃者，胸口烙著的正是這個編號。

窗外，貧民窟的霓虹廣告在潮濕的空氣中扭動，像一群發光的電子蛆蟲。【今日特惠：高危崗位享15%戰損補貼】的血紅字幕刺破夜幕，將骯臟的街道切割成閃爍的牢籠。廣告屏以精確計算的亞致死頻段脈沖光閃爍——這是泰坦迫使租賃者購買視覺保護膜的手段。林晚的左眼自動調暗亮度，但右眼仍被灼出淚液。在模糊的視野邊緣，次級廣告推送如影隨形：【肺功能修復套餐，首付僅需30%肝臟抵押】。

遠處，泰坦集團的浮空要塞如同倒懸的黑曜石金字塔蟄伏在云層間。這座龐然大物的底部裝甲板正以令人牙酸的速度緩緩開啟，數十架無人機如金屬洪流傾瀉而下，整流罩反射的霓虹燈光在夜空中拖拽出毒液般的軌跡。它們的任務很明確：回收逾期租賃者，或者他們的器官。

林晚注視著在空中旋轉的血珠，突然發現每滴血內部都浮現出微型的螺旋符號——與浮空要塞冷卻塔上的警示標志如出一轍。

“這不是普通的納米機器人......“

他的右眼瞳孔劇烈收縮，黑褐色的虹膜上閃過一連串無法解讀的代碼。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一個陌生的機械聲在他耳道深處響起：

“原型機DL-3079，記憶防火墻已突破79%。“

血珠滴落在艙底，發出清脆的金屬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