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那是摻雜進來的第三方勢力,尚且不確定是否與我們對立。”范德比爾特一臉沉重的開口,“如果這一切都是那個戴著怪異面具的男人一手造成的,那么他的血統至少也是個s級,甚至……又一位素未謀面的龍王!”
“那么現在同時有三個怪物在地球上活動著,一個在北冰洋,一個在北西伯利亞,還有一個不知所蹤……”圖靈先生臉上肉眼可見的蒼白,“也許他們無法被控制住,我們沒有喘息的時間,也不能夠考慮下一步的事。”
“陳墨瞳呢?”貝奧武夫的聲音有些顫抖。
“從先前的監控錄像上來看,陳墨瞳最后一次出現正在被藤原信之介給轉移到某個移動擔架上。”Eva冷冷的聲音回蕩在會議廳內,“但自從那個男人出現后,擔架便消失了!推測陳墨瞳可能被他給帶走了。”
元老們的臉上神情個個都很微妙,卻都一致得不出聲。陳墨瞳作為a級混血種居然罕見的沒有任何言靈,如果排除她的體能和那個神秘的“側寫”能力的話,她并無什么特殊之處。但她卻是加圖索家的既定新娘,而現在加圖索家的人卻想殺死她,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新娘受到了污染這么簡單吧?而現在又加之他被某個疑似龍王的家伙視為目標,恐怕他的身份并不簡單吧?
如果陳墨瞳是作為一個女孩的話,那她這段時間的經歷可謂顛簸至極。首先是被關進那個對她而言如監獄般的新娘養成學院,接著又被路明非這個神經病給洗腦了,沒有緣由地跟著他逃亡了一路,自己還受了不少傷,然后她又差點被自己伴侶的家族給悄悄暗殺了,最后在劫難逃被某個龍王級的家伙帶走了,給某位龍王當壓寨夫人么?
但如果陳墨瞳就是位龍王呢?類似的,路明非原本是受人矚目的s級混血種,也沒有言靈。盡管他確實為學院屠過不少龍,可在龍類鐵與血的法則中,同類相殘再尋常不過了。再者他與奧丁的那場戰斗太驚悚了,這根本就是王與王的戰爭!從始至終路明非就不是什么溫順的兔子,他向來是頭收斂利爪的獅子。終歸兔子不是獅子,路明非到頭還是變成了與學院對立的龍王,那為什么陳墨瞳就不可能呢?
“監測到北西伯利亞荒原上出現元素亂流!”Eva急促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重復!重復!北西伯利亞上空出現元素亂流!”
“是那個查不出身份的年輕人么?好像叫什么楚子航來著。”貝奧武夫回憶著蘭斯洛特提交的任務報告,其中也確實提到了那個男人的恐怖,“也許我們應該叫他龍王或者奧丁。”
“尚無法確定,但二者造成的元素亂流基本上一致。”
“所以,又一位龍王?!”圖靈先生的聲音有些扭曲,“這算是龍王們的茶話會么……”
“也許是‘諸神的黃昏’呢。”范德比爾特幽幽地說。
元老們忽然被一陣金屬敲擊聲吸引了注意,漢高此時正用煉金左輪敲打著會議桌,雕刻著精美花紋的大口徑子彈被他把玩在手中:“先生們,看來我們攤上大麻煩了。”
“現在我需要見弗拉梅爾導師一面,還有立刻帶我去找昂熱!”漢高將子彈裝入槍內,停止了敲擊。
“你這算是趁火打劫么……”貝奧武夫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起身,目光不再注視著漢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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瀝青路面突然泛起水銀般的漣漪,路明非盯著指尖剝落的龍鱗在月光下汽化。遠處重新亮起的霓虹廣告牌上,“新世界百貨”的“新”字正在滲血般暈染成“末”。
“你總說看透本質是種恩賜,”路明非突然抓住翻涌的夜風,指節泛白處爆出金色脈絡,“可第歐根尼的燈籠不是為了尋找‘人’,而是為了焚燒偽神。”便利店門口的熒光招牌突然扭曲成希臘字母ψυχ?(靈魂),驚得醉酒的白領撞翻了關東煮紙杯。
路鳴澤的領帶無風自動化作銜尾蛇環住脖頸:“哦?我親愛的犬儒主義者要當普羅米修斯?”
“不,是狄俄尼索斯。”路明非的瞳孔開始燃燒,整條商務街的霓虹突然發出管風琴般的轟鳴,優衣庫櫥窗里的模特紛紛轉頭,塑料眼珠里映出奔馳的權杖與葡萄藤,“你在否定中蜷縮成嬰孩,卻不敢承認自己渴望誕生。”
路鳴澤調整著袖扣,鉑金紐扣表面流動著星云圖案:“親愛的哥哥什么時候成了哲學教授?”他身后褪色的電影海報突然活過來,卓別林的小胡子化作游動的黑蛇。
“因為你教得太好了。”路明非的瞳孔開始暈染金色,整條商業街的霓虹突然按音節明滅。優衣庫模特身上的條紋衫自動重組,變成查拉圖斯特拉攀登山脈的投影,“你在否定中品嘗快感,卻不敢承認自己才是權力意志的狂信徒。”
路鳴澤的領結微微顫動,化作銜尾蛇吐出紅寶石信子:“這指控真有趣。”他輕叩欄桿,爆米花廣告里金黃的玉米粒突然變成腐爛的牙齒,“難道不是你在模仿我的游戲?”
“游戲?”路明非揮手劃開虛空,麥當勞的M標志熔解成燃燒的永恒輪回符號,“當你說世界是狗屎時,眼里的興奮就像孩子捏碎螞蟻——那種凌駕眾生的愉悅,不正是超人的雛形嗎?”
少年魔鬼的皮鞋尖亮起幽藍火焰,將飄過的塑料袋燒成灰燼拼成的德文:“Was mich nicht umbringt…”(殺不死我的……)灰燼文字懸停在兩人之間,被突然襲來的夜風攪成漩渦。
路明非突然按住自己震顫的右手,皮膚下龍鱗的起伏竟與對面魔鬼的呼吸頻率同步。他猛地扯開衛衣領口,鎖骨處浮現的暗金色紋路與路鳴澤襯衫下的紋章產生共鳴。
“看啊弟弟,我們共享著同樣的源代碼。”路明非的指尖掃過711便利店櫥窗,冷藏柜里的波子汽水突然懸浮成小行星帶,“你否定價值是為了成為新價值的立法者——”這是路明非第一次這么稱呼路鳴澤,那聲“弟弟”叫得如此親切自然,好像他們本就是一對親兄弟,哪怕自己的弟弟是個徘徊于地獄的魔鬼又如何?他不連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也不知道么,也許他也是個魔鬼吧?但他現在只感覺體內的龍血在沸騰,無數的鱗片在新生。
路鳴澤終于收起晃動的雙腿,月光將他睫毛的陰影拉長成哥特式拱窗:“哥哥今天的悟性值得獎勵。”他抬手打了個響指,整座高架橋的路燈應聲熄滅,卻在下一秒被路明非眼中的金焰重新點燃。
二十四家店鋪的霓虹招牌此刻全部變成尼采手稿殘頁,在兩人頭頂構成旋轉的荊棘冠冕。路明非看見對面魔鬼的虹膜深處,有和自己相同的金色齒輪在咬合轉動。
魔鬼的嘴唇一張一合,混合著重金屬的撞擊聲,神圣而又威儀:“舊神既死,方知新王誕于骸骨之上——我們才是弒神者與創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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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化了……”杜登博士對路麟城喃喃道。
醫療艙頂燈漫著冷藍光暈,少年蒼白的軀體陷在金屬臺面,仿佛白鯨沉向深藍。拘束衣的暗紋像古銅鎖鏈勒進皮膚,輸液管在頸側綻開荊棘之花,電極線如透明藤蔓纏繞腕骨。游絲般的呼吸間,鎖骨下方蒼青色鱗片微微翕動,恍若青瓷盞底碎裂的冰紋。心電波紋在十二塊屏幕同時漲潮,藥液順著銀色軟管注入靜脈時,沉睡的龍王在人類皮囊里皺了下眉。
“所以……他失敗了么?”杜登團隊中傳來了微微戰栗的聲音。
“不,”沉默的路麟城終于開口,“他還沒輸,他可是我路麟城的兒子。”
“可他正在龍化,他不是您的兒子了,他是那個魔鬼養的蠱,”杜登博士有些遲疑,“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牢被釋放……”
“或許魔鬼豢養深淵作刃,誰料黑暗反噬骨血,毒蝶終是噬盡了飼主掌紋。”路麟城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不過請諸位放心,我不會也沒資格以整個避風港的性命作為賭注。必要的時候,我會焚櫻為刃斷脊。”
路麟城沉默許久,又開口道:“卡塞爾學院那邊怎么樣了?”
“執行部專員正在設置防御工事,他們甚至有T95坦克連!”有工作人員報告說。
“滑膛炮可轟不開尼伯龍根的大門,我真正畏懼的是‘鑰匙’那個匪夷所思的言靈。”路麟城緩緩的說。
“監測到避風港上方有元素亂流!”沉重急促的腳步聲令眾人臉色一變。
“見鬼!!”路麟城幾乎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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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油凝結成青銅琥珀。T-95履帶碾碎的冰晶里,每個棱面都映出八重陰影。列昂諾夫上尉的瞳孔正在龜裂,虹膜紋路增殖成世界樹根系——當他試圖用凍僵的手指觸碰火控按鈕,發現亞爾斯克兵工廠的鋼印已經蛻變為盧恩符文。
熱成像儀屏幕生長出霜花。125毫米炮管內壁結滿冰棱,未擊發的鎢芯彈頭正在經歷煉金嬗變。裝填手看見自己呼出的白霧里懸浮著青銅齒輪,那些刻有阿斯加德紋章的機件咬住他的睫毛,將視網膜改造成英靈殿的彩色花窗。磁場撕裂的聲音像龍類顱骨開裂,履帶板滲出《格拉基啟示錄》的殘章。
八足陰影踏碎炮塔潛望鏡。斯萊普尼爾的鐵蹄并未真正落下,但復合裝甲已經浮現出昆古尼爾貫穿的星芒裂痕。暗金面具流淌著月食的光暈,獨眼釋放的輻射將反應裝甲蝕刻成樹狀圖,那些枝杈盡頭懸掛著所有車組成員冷凍的腦髓切片。
冰原在戰栗,不是地震,而是某種更古老的恐懼在蘇醒。北緯72°的磁場開始扭曲,所有電子儀器爆出藍色電弧,流動的暴風雪變成了逆行的銀色瀑布,全部涌向那個騎著天馬的剪影。馬背上滴落的不是露水,而是液態的雷霆。每滴落一次,云層中就炸開直徑千米的閃電圖騰。
任誰都能猜到那個獨眼君主的身份——《北歐神話》中的眾神之父奧丁——或者……龍王!
奧丁的暗金面具緩緩轉向北方,獨目中的光芒刺穿了三重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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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要是擁有和你一樣的言靈,也會忍不住偷偷尾隨漂亮女孩,”芬格爾停下了腳步,“但沒必要真的跟進廁所吧?你要是愛慕我就直說,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芬格爾身后幾寸處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是個女孩。她穿著漆黑色的緊身作戰服,令她飽滿豐盈的身材更加誘人,烏黑的長發及腰,還有那雙傲人的長腿——酒德麻衣,她剛剛解除了冥照。
“很可惜,我已經有意中人了。”窈窕的身姿下似乎隱隱可見女孩淡淡的笑容。
“好吧。說起來我在古巴還有不少追求者,她們一個個都等著我回去生猴子呢!”芬格爾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轉過身來看著酒德麻衣尷尬的笑笑,“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可真得去廁所了,作為懂禮節的女士,您應該……”
“打住!”酒德麻衣及時制止了這番沒有營養的對話,“可你似乎不僅僅只是去上個廁所那么簡單。”
芬格爾神情中流露出幾分驚慌之色:“喂,我可是有貞操的人!”
這廝還真是賤貨,話題又被他給帶彎了。酒德麻衣有些生無可戀,這頭驢是他媽聽不懂人話嗎?還是說他有意隱瞞什么?
“警報!前方出現大面積冰層,請注意安全!”Eva的聲音響起,并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晃動。想來是碰到了那些冰層們,畢竟這艘船只是艘核潛艇,在破冰方面遠不如YAMAL號。
身為忍者的酒德麻衣也難免身軀不穩,等他再次站穩時,芬格爾的身影早已不見,只留下漸漸變小的聲音:“姑娘啊,人有三急……雖然私下有人叫我芬狗,可我好歹也曾是個紳士,非不得已的時候,我是絕不會隨地大小便的……”
酒德麻衣愣愣地望著男廁標識,終究還是沒有邁出腳步。果然這家伙還是“芬狗”更合適一點,很難想象,他同時也是那個一刀斬斷高架橋英姿颯爽的男人。
“芬格爾,酒德麻衣女士。請你們來船長室一下。”愷撒的聲音不知從哪里響起,“我想,我們可能快接近YAMAL號了。”
酒德麻衣很少從愷撒臉上看出愁容,可此時那對英俊的眉毛卻蹙在一起,額上滿是皺紋,就連那雙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幽藍色眸子也有些萎靡。怎么,貴公子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還是自家老婆跟著兄弟跑了?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呢?
愷撒似乎也不避諱自己現在的窘態,地上落著根未燃盡的雪茄,屋內彌漫著淡淡香草味。
“芬格爾呢?”愷撒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情感。
“他還在廁所里,”酒德麻衣擺擺手,如實回答,“不過你主要是想和我談談吧?”
誠然,愷撒并沒有邀請龐貝。偌大的房間內擺放著華美的桌椅,桌上滿是各種精致的水果和甜點,以及擺放整齊的高級雪茄,四面的墻壁上,孤零零地懸掛著傾國傾城的畫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說點什么實屬不應該。
“很敏銳……”愷撒竟鼓起掌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身處在同一陣營,所以我想我們可能需要一些盟友間必要的合作。”
“哦?”酒德麻衣注意到了愷撒身后屏幕上的文字,“不過看起來你的未婚妻好像遇到了些麻煩呢。”
“是啊,可我現在還得把某個疑似龍王的家伙給屠了,”愷撒的聲音突然轉冷,“根據Eva的資料顯示,你大概率跟路明非有關,或許是暗中阻礙我們并保護他的人。你應該還有個團隊,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Eva從現在開始離開這個房間。”
“好的,我將會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內取消對該房間任何形式的監控。”
“你難道不應該先跟龐貝談談么?”酒德麻衣觀察著愷撒的神情。
“不,他對我的婚姻向來無所謂,那只能是家族中的那些老人們,事后我會處理的。”愷撒的眉頭似乎皺得更深了些,但是語調卻還是平靜自然,“親愛的女士,不妨讓我們交換一下信息,這對大家都有利。”
“這么快就直入主題了嗎?我看得出來你的焦急,同時我也理解你此時的心情。”酒德麻衣從桌上摸了串鮮美的櫻桃,“你們的情報很準,我們的目的確實是保護路明非,而我被命令盯好那個叫阿巴斯的家伙,其他的我一無所知。”
“他是龍王?”愷撒黃金色的瞳孔微微移動,“鐮鼬”的領域無聲展開。
“誰知道呢?或許我背后的老板知道,但他并不想讓我知道,他是個神經病來著。說實話,我原本還打算把Eva的主機給炸了,可他卻否決了這個方案。”酒德麻衣笑笑,“不過我不介意半路幫你們屠條龍什么的,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沉默許久的愷撒說道。
“你應該喜歡你的老板吧。”愷撒又說,酒德麻衣提到“老板”時心跳略微加速了一剎,哪怕他是位忍者也抑制不住,那一瞬間心中的悸動。整艘船都被Eva監控著,愷撒想要索取監控畫面或是音頻并不難。
“我早應該把Eva給炸了。”女孩并不像是被猜中了心事那樣憤怒,櫻桃落入他的口中,而后便傳來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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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極光里碎成冰碴,潑灑在YAWAL號銀灰色的艦橋上。醫療艙的換氣系統發出垂死的抽氣聲,主刀醫師后頸的汗珠在墜落過程中凝結成冰珠,叮叮當當地滾進手術臺底下的陰影里。
拘束臺上蜷縮著的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不該是人類能擁有的瞳孔,虹膜里涌動著北極圈所有冰川的幽藍。第三代煉金動脈鎖的鎢鋼探針正在刺入她手腕淡青色的血管,針尖突然綻放出冰晶組成的重瓣花。
“關閉供氧系統!”副手尖叫著拍向緊急制動閥,卻發現自己的手掌正在和金屬閥門生長在一起——霜白色的脈絡順著他淡藍色的靜脈向上攀爬,像有無數條微型冰龍在血管里產卵。
整艘船開始歌唱,八萬噸鋼鐵化身為巨大的音叉,龍骨震顫的頻率讓所有人牙齒間滲出鮮血。少女銀白色的長發無風自動,發梢掃過之處,防彈玻璃舷窗上浮現出萬年前猛犸象在冰原上遷徙的剪影。主刀醫師的瞳孔開始結晶,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少女胸口浮現出冰晶組成的龍鱗紋路,那些六邊形鱗片間隙里流淌著液態的極光。
“你們總以為……”少女的聲音像是兩塊冰川相互摩擦時迸發的回響,醫用酒精在她唇邊汽化成蒼藍色的霧,“鎖住血管就能困住潮汐?”
剎那間所有聲音都被抽離,寂靜本身化作有質量的實體壓碎了耳膜。護士長保持著彎腰拾取鎮靜劑的姿勢凝固,藥劑玻璃瓶在她指間炸裂成冰雕的蒲公英;麻醉師的金絲眼鏡框上生長出冰荊棘,藤蔓順著鼻梁刺入虹膜;七個世界頂級的龍族解剖專家此刻成了冰封劇場的人偶,他們擴張的毛細血管在皮膚下繪出冰珊瑚圖譜。
船體深處傳來冰山分娩般的轟鳴,走廊兩側的防水艙門綻放出冰晶玫瑰。少女輕輕吹了口氣,拘束帶碎成藍色冰塵,她赤足踩過的地方,鈦合金地板泛起漣漪狀的霜紋。核反應堆核心溫度顯示驟降到-271.15℃,逼近絕對零度的數字在控制屏上炸裂成冰煙花。
冰霧在舷窗上凝結出霜花狀的龍鱗紋路時,施耐德正扶著鈦合金艙壁劇烈咳嗽。防毒面具的呼吸閥早已被冰晶堵塞,這位執行部的鐵腕教授佝僂著背,每聲咳嗽都帶著金屬管道的震顫回響——格陵蘭的陰影。
二十年前格陵蘭海的冰淵里,那次失敗的屠龍行動不僅奪走他半張臉的面神經,更讓北極圈零下52℃的寒氣永遠寄生在他的支氣管褶皺里。此刻那些陳年的凍傷正在蘇醒,冰晶順著肺泡表面的疤痕增生,將每一次呼吸都變成碎玻璃劃擦胸腔的酷刑。也拜其所賜,古龍胎血的污染一面摧殘著他,也一面修復著他,他感到體內的膿血在蘇醒。
毫無疑問,這一切都是“雪”所造成的——那個該死的因紐特女孩,她至少是一個初代種,甚至龍王!她活該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要用地獄之火把她燒死!可施耐德做不到,即便他擁有那個詭譎的言靈·雷池,可在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使用,無異于自殺,何談傷及龍類?他只希望阿巴斯可以幫他扭轉局面,可那個阿巴斯似乎也疑點重重來著。
阿巴斯的瞳孔突然結晶……在雪轉身的剎那,他看見少女后頸浮現出古迦南文字的刺青,那是他夢中反復出現的圖騰——十四歲那年院長被活活打死時,月光透過燃燒的橡樹枝在他手背烙下同樣的印記。凍結的腎上腺素針劑從他指間滑落,碎裂的冰碴在半空折射出記憶的碎片:核設施里渾身油污的因紐特男孩、井口凍成冰雕的父親、還有此刻雪眼中翻涌的冰藍色潮汐。
“哥哥?”雪的聲帶震動著遠古冰川的共鳴,整面艙壁的霜紋應聲碎裂。她赤足踏過的地方,鈦合金地板生長出六邊形冰晶,每個晶面都映照著阿巴斯不同時期的側臉——卡塞爾學院擊劍課上繃緊的下頜線、孤兒院地窖里攥著石塊發抖的指節、以及此刻被冰霜覆蓋的右眼虹膜深處,那枚正在蘇醒的龍類豎瞳。
施耐德突然抓住心口栽倒。他的氣管內壁正在剝落,冰晶在當年格陵蘭行動留下的壞死組織上瘋狂增殖,但老人顫抖的右手仍死死握著某個控制器。阿巴斯被他視為自己的底牌,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弄清楚對方的身份——或許那是某位龍王吧?但他也留了個后手,只要他按下開關,阿巴斯某一節肋骨處的動脈索就會觸發,即使是龍王也不能短時間內恢復。同樣,他體內也有某個類似的裝置工作著,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隨時去死。
沒有猶豫,施耐德狠狠地按了下去,如同命運般不可逆轉。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中有些迷惘,自己好像曾在某人的某處,留下了某種追蹤器,可那是誰呢?他實在想不起來,也許是自己老糊涂了吧?
雪的脊椎正在增殖出冰棘般的龍肋骨突,而阿巴斯被冰封的半邊身體里,淡金色的血管紋路正與雪頸后的刺青產生光譜共振。沉重的心跳聲響起,像鼓一般密集。那是龍類蘇醒時特有的心跳跳動頻率,恰與此時已是風中殘燭的施耐德形成鮮明對比。
動脈鎖……失效了。他的臉上顯露出無比的蒼白,鎖住血管怎能困住潮汐呢?雪的聲音仿佛又彌漫在耳畔,對于人類而言致命的動脈鎖,對龍類而言不足一提,人類永遠無法預測龍類……
當冰風暴吞沒監控屏幕前,這個曾從地獄歸來的男人,用凍裂的指尖在冰面刻下潦草公式:△T=- 273.15℃,后面跟著被冰棱刺穿的問號,像極了當年冰層下那道吞噬整支隊伍的幽藍裂隙。
“今天不是12月25日圣誕節……”薩沙·雷巴爾科蜷縮在已經半冰封的YAMAL號某個角落處,他自然不免凍傷,雖然他并不是混血種,但作為曾阿爾法部隊成員中的素質還是有的。這地方可真好,被冰封程度不深,甚至可以欣賞天上的極光——“女神的裙擺”——綠色的光芒伴隨著星光灑向海面,宛如神祇垂落的裙擺,隨風飄動。
竟和那日如此相似,上方是夢幻的女神裙擺,下方是若隱若現的島嶼,霧氣人散。
“楚,你還沒死。我要找到你,交給你的家里人。”薩沙一字一頓,目光停留在某個若隱若現的島嶼倒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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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隆的霧是凝固的時光,青銅巨樹的根系刺穿地脈,枝干懸掛的銅鈴刻滿龍文,每一聲輕響都似遠古的慟哭。某個人影立在樹冠之巔,黑袍如夜色翻涌,腰間長刀“龍雀”泛著青芒——刀脊上蜿蜒的暗紅血痕。
“霧月,是你么?下次來先通知你兄長一聲好么,我也好準備準備。”
“風里有腐朽的味道,麥卡倫。”李霧月垂眸輕笑,指尖掠過刀刃,青銅樹上的龍文驟然亮起,霧氣凝結成萬千冰錐,“吞噬白王的骨,啃噬大地的血,卻連黑王的詛咒都咽不下。”
笑聲從霧靄深處炸裂,裹挾著骨骼碎裂的脆響。麥卡倫踏風而出,白袍勝雪,長發卻似熔化的白銀垂落腰際。他的瞳孔分裂成兩輪殘月:一只是白王骸骨般的蒼白,另一只是芬里厄鱗片折射的渾濁金芒。袍角翻飛時,隱約露出皮膚下蠕動的黑色紋路,像無數細蛇啃食著血肉。“毒藥?不,這是神諭的烙印。”他抬手,島嶼的巖層崩解為塵沙,盤旋成荊棘王冠,卻有一縷黑血從掌心滲出,將王冠腐蝕出猙獰缺口,“看啊,連風都在為我加冕!”
李霧月消失了,不,是他的刀光比消失更快。龍雀斬碎冰錐的剎那,青銅巨樹迸發出震耳轟鳴,每一枚銅鈴都映出往昔殘影:白王八首蛇軀在火雨中崩塌,芬里厄的尼伯龍根在雷鳴中坍縮,而麥卡倫站在廢墟中央,將兄長的權柄與骸骨一同吞入喉腔。李霧月的刀刃穿透這些虛影,直指麥卡倫分裂的右瞳——那里有黑王烙下的枷鎖,是反噬之力最脆弱的裂痕。麥卡倫的白袍撕裂了,黑血從他脊背噴涌,凝成鎖鏈狀的紋路,每一次風王之瞳掀起颶風,紋路便如活物絞入內臟。
他咳出混著龍鱗的血沫,卻嘶聲大笑:“你以為這是敗局?黑王早將我的命脈焊死在‘貪婪’之上!”他猛然攥拳,阿瓦隆的地脈轟然沸騰,青白色鹽粒從青銅樹根噴涌而出——那是白王骸骨最后的殘渣,此刻如億萬刀刃刺入李霧月的黑袍。鹽粒在傷口結晶,愈合之力被徹底凍結,連時間零的軌跡都滯澀如銹蝕的齒輪。
“你的自由,不過是黑王劇本里一行注腳。”麥卡倫的白袍已染成猩紅,身后浮現出雙重虛影:左側是白王扭曲的骨翼,右側是芬里厄坍縮的瞳孔。他揮動雙臂,鹽粒與颶風融合成漆黑的漩渦,所經之處連月光都被嚼碎成塵埃,“而我,注定要撕碎所有劇本!”
李霧月的刀斷了,半截殘刃插進麥卡倫的胸膛,卻沒有鮮血——只有黑煙涌出,化作龍文寫就的契約殘章。麥卡倫的身影開始潰散,白發寸寸化為鹽沙,白袍如焚盡的紙灰簌簌剝落。“你贏了,霧月。”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千萬只青銅鈴鐺同時震顫,“但黑王早已將‘李元昊’這個名字刻在囚籠之上……待我嚼碎這枷鎖時,再來討你的哀歌!”
最后一縷鹽沙消散在晨光中,李霧月垂首而立,黑袍破碎處露出蒼白的軀體,新舊傷痕交錯如荊棘王冠。他拾起半截龍雀,刃口上沾著一粒青白鹽晶——那是麥卡倫留給他的答案,亦或是黑王嘲弄的句點。
阿瓦隆的霧再次凝固,唯有青銅樹仍在低吟,像在重述那個古老的秘密:當雙生的王權彼此撕咬時,風中的鐵銹味,從來都是枷鎖碎裂的前兆。
李霧月并不認為自己“真正的”殺死了麥卡倫或是李元昊,毫無疑問他在某個地方藏匿了自己的核,人類也稱那東西為繭或者胚胎,其實都不準確,但只要留下那東西的龍王就能靠它復蘇,但那要等上許多年,在那之前諸神的黃昏已經結束,勝出者成為新時代的神祇,四大君主只不過是陳舊的尊號。
李霧月緩緩地喘息著,龍類無與倫比的愈合能力卻在此刻失效了。他忽然覺得麥卡倫是殺不死的,就連軀體毀滅也做不到,那是個吞噬了兩位至尊骨與血的存在啊!即便遭受反噬又如何?毀滅與新生是可以共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