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淵此行并非心血來潮,相反,他早有謀劃。
伏妖司山頭林立,誰也不服誰。
即便晉升為玄級緝妖使,也鮮有人與他搞好關系。
徐淵很清楚,究其原因,其實是周顯勢力從中作梗。
這一勢力的核心人物共四人,分別是主簿周旺之子周顯,韓家韓烈,劉家劉宣逸,孫家孫錦瑤。
這四人仗著家世常常為非作歹,欺辱良民,在鎮民心中印象很差。
韓烈人稱“韓無良”,劉宣逸人稱“劉千刀”,孫錦瑤被稱作“惡女”,周顯則被罵作“周眼瞎”。
原主正是調查到了這四人家族與妖獸有沾染,才被周顯發現后,伙同狼妖殺死。
但即便擢升為玄級緝妖使,徐淵的社會地位在這四人眼中也是一點沒變。
實力不夠,沒有功績,僅是靠著樓主和卿爐長老的賞識獲得的擢升,怎么會被伏妖司認可呢?
在他們眼中,他這個靠“樓主賞識”破格晉升的小吏,不過是個隨時能碾死的螻蟻。
徐淵自然清楚這一點。
因此,為了防止他們在后續的調查過程中,使絆子影響辦案進程,必須要想辦法敲打一番。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徐淵不知道原主的謀劃到底是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謀劃:
得修道之力,在這大世中博得生存之機。
按理來說,他不該做的這么絕對。
但“伏妖司的司主”謝昀也說了,“凡阻撓者,以死罪論處。”
既是如此,他何不順勢而為呢?
而巧就巧在,他在很早的時候,就經由顧瑾鳶和宋瑾等人之口,將自己“感悟夫子造化”一事傳了出去。
所以此行真正的目的有三,其一是查案。
其二是立威。通過展露能力,在伏妖司與鎮民心中樹立威懾。
對于伏妖司的眾人來說,在聽聞自己斬殺了混入內部的奸細會怎么想?
對于苦海鎮的鎮民來說,在聽聞自己斬殺了韓無良后,又會怎么樣?
謀定而后動,如果通過這樣的方式,在眾人心中樹立起一個相對勇武形象,博得眾人的好感,哪怕是畏懼,以后奪取整個苦海鎮的厄運時,也會輕易許多!
這便是徐淵的第三個目的。
所以此行,他勢在必得!
青銅門前的血跡尚未凝固,長廊盡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徐淵,你好大的膽子!”周顯鷹目幾乎要瞪出血絲,“韓執事三代忠良,你竟敢當眾行兇!”
徐淵聽到這句話,差點笑出聲來。
周澤身后十名緝妖人齊刷刷亮出長刀,寒光將徐淵的側臉割成明暗兩色。
周顯指尖拂過長刀,眼神陰鷙道:“按照司律,擅殺同僚當受雷鞭三百!”
圍觀人群頓時響起窸窣低語。
“完了,徐淵這下玩大了!”有人開口道。
“哎,可惜了,本是一塊好苗子,卻不懂收斂鋒芒。”
“就是說啊,之前見他在丹鼎樓伏妖的時候,我還挺欣賞他呢!”
……
“三代忠良?”徐淵一臉淡然地擦拭刀刃,“那周大人不妨查驗他識海,看看有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
周顯是典獄樓的執事,按理來說,也是徐淵的上司。
話音未落,周顯突然冷笑著開口道:“若沒有問題呢?”
韓烈有沒有問題,他是最清楚的。
既然徐淵當眾這么說,他何不順水推舟,給這螻蟻安一個污蔑的罪名呢?
只要他在探查的時候,清除韓烈識海中的追魂印,任這小子如何辯解,也逃不了入獄的結局。
等徐淵被典獄樓徹底收押,他一定會在取出這廢物身上的東西以后,將這個蹬鼻子上臉的家伙百般折磨!
“若沒有問題,我任憑處置。”
徐淵懶得跟這種蠢貨玩心機。
既然謝昀讓他調查,怎么可能沒有準備?
估計這時候,宋瑾已經拿著證據,在趕來的路上了。
果然,正當周顯打算出手的查驗的時候,天際忽聞龍吟破空。
“且慢,驗魂何須這么麻煩!”
青年男子著玄色大氅卷入長廊,身后跟著十八名銀甲衛。
徐淵認得這個人。
滄溟,字鎮海,巡狩營主將,亦是他的頂頭上司。
既是宋瑾的弟子,也是現任的巡狩營主將。
徐淵在心中疑惑:“原來不是樓主,而是營主?”
周顯沒想到衛滄溟會突然出現在這里,連忙故作恭敬道:
“營主?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當然是你的抽風了。”
衛滄溟根本不看他,冷冷地開口的同時,抬掌催動靈氣,緩緩注入到了韓烈尸身的識海當中。
剎那間,便見到一個三瓣蓮印記,在眾人倒吸的冷氣聲中,綻放出妖異血光。
夏侯鸞全程看著這一幕,她心里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周顯沉默著不說話,臉色越來越難看。
衛滄溟劍鞘重重頓地,震出的音波竟將周顯壓跪在地。
他抬手展開卷宗,上面密密麻麻烙著伏妖司鑒魂司印。
“三個月前,青陽宗與狼妖交易的三船玄鐵,經韓烈之手流入黑市。這是狼妖首領招供時留下的溯影石。”
當韓烈與穆陽真人在熔晶礦脈交割貨物的畫面投射在青銅門時,饒是周顯的內心,都有些動搖。
衛滄溟玄鐵護腕擦過徐淵肩膀,“未經允許私自對同僚動刑,按律當罰你三年俸祿……”
這位鐵面主將轉身時,月白里襯隱約露出心口猙獰的狼妖抓痕,“但念在你截殺奸人,功過相抵。”
衛滄溟環視四周,將手背在身后。
他嘆了口氣,而后冷冷地開口道:“但若是不盡快查清礦脈案……”
衛滄溟先是掃過周顯慘白的臉,而后看向徐淵道:“本將會親自送諸位去典獄樓的冰牢。”
當銀甲衛鏗鏘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眾人也紛紛散去。
案牘庫的門口已被清理干凈,由于衛滄溟的出現,韓烈的死根本沒有翻起任何波瀾。
徐淵推開青銅巨門,嗅著門內飄過來的塵灰氣息道:“我們進去吧。”
夏侯鸞終于明白,徐淵為什么在來的路上跟她說“屆時你千萬不要出手,我會盡可能低調。”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低調”嗎?
看來自己要學習的地方還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