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顧家藥廬里。
顧瑾鳶將連夜縫制的玄色勁裝捧來時,訓練完的徐淵正擦拭著劫焰刀。
刀刃映出夏侯鸞倚門而立的身影,月白裙擺被晨風掀起半角。
時隔近一個月,她又出現在了藥廬里。
“伏妖司有周顯親衛把守卷宗室。”宋瑾拿出令牌來到徐淵身前,拍了拍他的胸脯道:“我不好出面,你自己想辦法處理。”
徐淵接過令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伏妖司山頭林立,各樓層分權制衡,一旦有哪個樓過于偏向,必會引來其他樓層的攻訐針對。
即便查案是磐巖城那邊的意思,宋瑾作為問心樓的樓主,在明面上也不該對徐淵有任何的照拂。
若非謝昀替他施了隱身咒,他可不敢這么悠哉地出現在顧家藥廬。
既然要查案,那就要查的徹徹底底。
這第一站,自然是伏妖司。
徐淵和夏侯鸞很快就來到了伏妖司,由于拿著令牌,他一路上暢通無阻。
然而在案牘庫青銅巨門前,一男子手持雙刃锏攔住去路:“徐緝妖使好大威風,真當伏妖司是你家后花園?”
他鷹鉤鼻上的狹長丹鳳眼,此刻正極為鄙夷地打量著徐淵。
“周主簿托我捎句話——有些事情過于深究,可是會出問題的。”
徐淵記得這個人好像叫韓烈,是伏妖司玄樞臺的執事。
在伏妖司體系中,執事屬于監察管理職位,擁有巡查、問責緝妖使的權限。
而像徐淵這樣的緝妖使,則屬于基層執行者,需服從執事調遣。
不過他身上的氣運絲線中央,為什么會有與那些殺手同樣的氣運旋渦?
猛然驚醒間,徐淵看向夏侯鸞,果然她身上的氣運旋渦也是一樣的形狀。
原來那幾個殺手是青陽宗的人?
那豈不是說,眼前這個人,其實是青陽宗安插在伏妖司的暗樁?
徐淵本來還有所顧忌,想明白以后,他忽然就釋懷了。
“若我偏要進呢?”
此話一出,整個案牘庫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靈流涌動之間,韓烈手中雙刃锏震出嗡鳴,案牘庫青銅門前的靈火燈盞突然暗了三分。
他身后十名巡狩樓修士衣袍鼓蕩,煉氣境的威壓如潮水漫過青石地磚。
夏侯鸞的雷曦劍在鞘中輕顫,她余光掃過徐淵身后三名伏妖司同僚。
他們分別是丹鼎樓的藥童阿箐,煉器坊的矮胖修士趙大器,以及陣法師陸九。
三日前他們被徐淵以“查案需見證”為由拽來時,絕想不到會撞上這般劍拔弩張的場面。
“徐淵!”韓烈突然暴喝,鷹鉤鼻在靈火中投下扭曲陰影,“三個月前你躲在丹房寫信的模樣,可比現在乖巧得多!”
徐淵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
記憶碎片突然翻涌,原主在丹鼎樓打雜時,曾用朱砂在黃紙上寫了一封信,結果被突然闖入的韓烈奪走信箋。
徐淵記不得信的內容,但記得那封信此刻正躺在對方腰間的芥子囊里。
徐淵忽然輕笑,“所以你想干嘛?”
韓烈掌心騰起靛藍火焰,信箋在火中若隱若現,“竟敢用這般語氣跟我說話,看來對你來說,這封要獻給某位‘姬姑娘’的密信,想必也不重要了?”
他特意加重最后三字,滿意地看著三名隨行修士齊刷刷后退半步。
趙大器的胖臉皺成苦瓜,傳音給陸九和阿箐:“徐老弟莫不是瘋了?韓烈可是煉氣四重!”
阿箐攥著玉簡的手有些顫抖,回話道:“即便是卿爐長老,也會給韓烈三份薄面,他竟如此不留余地,等下一定要被整慘了。”
“跪下!”韓烈突然踏前一步,雙刃锏迸射雷光,“本執事或許還能替你把這腌臜心思爛在肚子里!”
他仿佛已經看到徐淵如往日般低頭。
三個月前,這螻蟻為求他保守秘密,可是跟自己約法三章,愿意做任何事的。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畫面出現了。
徐淵的身影在眾人視網膜上殘留虛影,裹挾硫磺氣息的右腿已掃在韓烈小腹。
青銅門發出沉悶回響,韓烈后背竟在門上撞出一片裂紋!
徐淵冷冷道:“就這點本事,也敢在伏妖司門前吠叫?”
“你…!”韓烈目眥欲裂,雙刃锏裹著雷霆劈落,卻在觸及徐淵發梢的剎那,被少年輕易躲閃。
待拉開一定的身位后,眾人忽然聽到了拔刀的聲音。
剎那之間,刀光如熔巖撕裂夜幕。
他們只覺面頰刺痛,再睜眼時韓烈的外袍已成漫天碎蝶。
深可見骨的刀痕烙在青銅門上,將“案牘重地”四個字生生劈碎。
徐淵的刀尖抵在韓烈眉心,聲音不容置疑道:“拿來。”
“呵,你不敢在這里……”
只見刀光劃過喉頸,韓烈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倒了下去。
“其實你死了,我自己也可以拿。”
青石板上的血珠沿著紋路蜿蜒,驚得趙大器肥碩的身軀癱坐在水漬里。
他肥厚的嘴唇哆嗦著,恍惚間又看見熔巖湖那日劈開妖霧的鎏金刀芒。
那個高手,不會是徐淵吧?
但是他很快就掐滅了這種想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阿箐也被這一幕嚇到了,她認識徐淵很久了。
印象中,對方是那種乖巧怯懦的性格,怎么此刻卻這般殺伐果斷?
難不成記憶中的一切都是他蟄伏的偽裝?
那平日里用來挑揀藥材的清瘦腕骨,竟能迸發出絞碎煉氣修士咽喉的兇戾!
陸九能看穿靈流軌跡的煉氣修士,他竟完全捕捉不到徐淵拔刀的動作。
那根本不是鍛體境該有的速度!
刀鋒劈開護體罡氣的瞬間,他分明看到虛空中有鎏金絲線如琴弦顫動,就好像天道法則都在為這一刀讓路!
望著這一幕,夏侯鸞恍惚間又回到胭脂鋪那場淬毒暗殺。
她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不見當初的鎏金鎖鏈,也不見他身上覆滿的鎏金葉脈。
有的,只是此刻果決的揮刀和冷冽的殺氣。
這一個月的訓練,竟讓他成長如此迅速!
青銅門裂縫滲出的陰風卷起信箋,韓烈的瞳孔里還凝著最后的驚駭。
寒風卷著血腥味掠過回廊,三十丈外看熱鬧的修士們齊刷刷后退。
他們中有曾克扣徐淵貢獻值的執事,有騙他試毒丹的藥師,此刻全都面色慘白,如喪考妣。
徐淵接住信箋,而后亮出謝昀親賜的鎏金腰牌,牌面“伏妖”二字分外刺眼。
他一臉淡然地開口道:
“我奉司主之命查案,若有阻撓者,格殺勿論!”
“至于像韓烈這種混入伏妖司的奸細,更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