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墜湖的夜,溫柔得仿佛能融化時光。
顧瑾鳶小口抿著清甜的星砂糖,眉眼彎彎。
夏侯鸞指間捻著那顆夢幻的糖果,七彩微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底,清冷的輪廓在星輝下也柔和了幾分。
徐稚魚滿足地靠在徐淵身邊,和他一起仰望那片仿佛觸手可及的星河。
徐淵的心神徹底放松下來,他攤開手掌,任由帶著星湖水汽的微涼夜風穿過指縫。
元海中,那枚象征著煉氣道果的太極刻印,似乎也沉醉于這片天地自然和諧的道韻之中,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舒緩、圓融的節奏,緩緩旋轉。
就在這心神徹底放空的寧靜剎那,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太極刻印的旋轉,仿佛引動了某種更深層次的共鳴。
不再是他主動催動,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
一股溫潤、包容、仿佛能承載天地萬物的無形道韻,以徐淵為中心,如同水波般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這氣息極其內斂,身旁的顧瑾鳶和夏侯鸞都未曾察覺異樣,唯有靠在他肩頭的徐稚魚,忽然輕輕“咦”了一聲,好奇地抬起小臉,翡翠般的眼眸凝視著徐淵攤開的手掌。
只見徐淵掌心上方,幾縷被夜風卷起的、肉眼難辨的細微星塵,正閃爍著不同屬性的微弱靈光。
一絲來自湖水的清冽水靈,一縷古木散發的溫潤木息,幾點地底深處逸散的厚重土氣。
甚至還有一絲絲高空殘留的、稀薄卻鋒銳的金戈之氣,徐淵清楚,這是白日驚雷殿弟子試煉時的殘留。
這些屬性迥異、本應各行其道甚至互相排斥的天地靈氣,在觸及徐淵掌心那片無形道韻場的瞬間,竟如同倦鳥歸林、游子還鄉!
它們被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悄然撫平、重塑。
清冽的水靈變得溫順包容,厚重的土氣變得靈動親和,鋒銳的金戈之氣也斂去了刺人的鋒芒,化作一縷精純的庚金之息……
最終,所有屬性各異的氣息,都完美地調整了自身的“頻率”,變得無比契合徐淵體內奔流的鎏金靈力本質,如同百川歸海,無聲無息地沒入他的掌心,匯入元海,滋養著那緩緩旋轉的太極刻印!
整個過程自然流暢,毫無煙火氣,仿佛天地靈氣本就該如此親近于他。
緊接著,更玄妙的一幕出現了。
一顆米粒大小、閃爍著微弱銀光的流星碎屑,被夜風裹挾著,恰好朝著徐淵的面門墜落而來。
這點碎屑雖小,卻蘊含著天外星辰特有的、狂暴而混亂的異種星力,尋常修士避之不及,恐遭其力侵蝕。
然而,當它落入太極道韻場的范圍時……
嗡!
太極刻印于徐淵元海中光芒微閃。
那點狂暴混亂的星屑,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熔爐。
在觸及太極道韻的剎那,混亂被強行撫平成有序,狂暴被馴服為精純!
一絲極其精粹、帶著冰冷深邃氣息的星辰本源之力,被完美地萃取出來,溫順地融入徐淵的鎏金靈力之中,非但無害,反而帶來一絲靈魂層面的清涼與滋養。
那點失去能量的星屑殘骸,則化作無害的塵埃,隨風飄散。
徐淵心有所感,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置于微涼湖水中的指尖。
清澈的湖水倒映著漫天星河。
就在他指尖輕點的水面之下,一個由最精純水靈之氣自發凝聚而成的、米粒大小的、緩緩旋轉的太極虛影,正清晰可見!
這虛影并非徐淵刻意凝聚,而是此方天地精純的水靈之力,在感應到他元海中太極刻印的道韻后,自發模擬、親近而形成的異象。
親和萬物,熔煉萬炁!
這便是太極刻印在徐淵心神徹底放松、與天地自然交融時,無意間展露出的冰山一角。
它讓徐淵徹底超脫了道統、種族乃至能量屬性的藩籬。
在他面前,妖氣、魔氣、灰氣、乃至最狂暴的異種靈氣,只要進入太極道韻場的領域,都將被這枚刻印霸道地解析、重塑,打上“徐淵專屬”的烙印,轉化為最契合他、最易于吸收的形態。
這是真正的“萬法不侵”與“萬炁歸源”!
“哇…”徐稚魚看著徐淵指尖水下那緩緩旋轉的迷你太極虛影,忍不住發出小小的驚嘆,小臉上滿是驚奇和崇拜。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徐淵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仿佛能接納、轉化一切能量的奇異“味道”。
就像…就像化靈木包容滋養著森林里所有不同習性的草木一樣。
但徐淵的這種“包容”更加主動,更加強大!
徐淵緩緩收回手指,指尖滴水未沾。
他看著水下那緩緩消散的太極虛影,感受著體內因吸納了各種精純靈氣和星辰本源而更加圓融穩固的道基,心中對《道源經》的浩瀚與太極刻印的玄奧,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
這枚刻印,不僅僅是力量的核心,更是他通往“道”之本源的鑰匙。
只是此刻的他尚未意識到,這把“萬能鑰匙”,在不久后面對某個“不存在”之物時,將遭遇怎樣的困境。
星墜湖的寧靜星光仿佛還在指尖流淌,徐淵的道心在太極刻印的溫養下愈發圓融。
然而,這份難得的平靜,很快被慕容昭傳來的急訊打破。
“徐兄,時機到了!冰魄珠感應,今夜子時,月華至陰,是驅散我血脈深處那頑固灰蝕的最佳時刻!藥廬那邊所需輔材‘九葉凈魂蓮’也已備齊,萬事俱備!”
慕容昭的聲音透過傳訊玉符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一絲如釋重負的顫抖。
他等待這一刻,等待徐淵突破煉氣后那似乎無所不能的奇異力量,已經太久太久。
劫焰軒內,燈火通明。
藥廬長老齊璜親自坐鎮,將一株通體晶瑩如玉、散發著圣潔凈化氣息的九葉蓮花置于陣眼。
顧瑾鳶緊張地調配著最后幾味中和藥性的靈液。
夏侯鸞抱劍立于門口,雷曦劍鞘上星砂微芒流轉,為室內提供著一層無形的靈力屏障。
徐稚魚則乖巧地坐在角落的小凳上,雙手托腮,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中央盤膝而坐的慕容昭,她能清晰地“看”到對方心口那團如同跗骨之蛆、糾纏著華麗鳳凰血紋的深灰色污穢。
慕容昭上身赤裸,盤坐于由靈石和符文勾勒的凈化法陣中央。
他臉色因激動和緊張而微微發白,心口那枚鳳凰血紋此刻正不安地蠕動,深灰色的詛咒之力如同活物般在其下流淌,散發著陰冷惡意的氣息。
看到徐淵走進來,他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希冀之光:“徐兄,拜托了!”
徐淵微微頷首,眼神沉靜。
他走到慕容昭面前,忽然釋放出來的威壓讓室內空氣都為之一凝。
他伸出手掌,掌心向下,懸于慕容昭心口之上寸許。
“凝神靜氣,無論發生什么,守住心脈。”徐淵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
慕容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閉上雙眼。
徐淵心念微動,元海中太極刻印緩緩旋轉,溫潤浩瀚的鎏金靈力奔涌而出,順著手臂經脈流淌至掌心。同時,他開啟了氣運之眼。
視野瞬間變化。
慕容昭的心臟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團被無數灰黑色、如同荊棘藤蔓般的詛咒絲線死死纏繞的赤金色光團。
那便是他慕容家傳承的鳳凰血脈本源!
荊棘藤蔓深深勒入光團,貪婪地吮吸著其力量,并不斷釋放出污穢的灰氣,污染著周圍的血肉經絡。
這正是“灰蝕”詛咒的本質,竊取、污染、腐朽生機!
徐淵眼神一厲,掌心鎏金光芒大盛,奪運之力發動!
他要做的,并非強行拔除那詛咒荊棘,因為那會直接撕裂血脈本源。
所以徐淵想利用奪運之力無物不噬的特性,精準地“奪取”那些纏繞在血脈本源上的灰蝕詛咒所蘊含的“厄運”與“污穢”之力。
就如同抽絲剝繭,只剝離腐朽,保留生機!
嗡!
一股無形的、帶著掠奪天地造化的霸道力量場域,以徐淵掌心為中心驟然擴散!
藥廬長老猛地抬頭,花白的胡子無風自動,眼中精光爆射:“好霸道的力量!就仿佛在奪天地之運,噬萬物之厄!你小子…果然……”
顧瑾鳶緊張地攥緊了藥瓶。
夏侯鸞握劍的手指微微收緊。
徐稚魚則歪了歪頭,她能感覺到徐淵的力量,但更清晰地“看”到,那纏繞在鳳凰血紋上的灰蝕荊棘,似乎…毫無反應?
徐淵眉頭微蹙。
在他的氣運之眼視界里,掌心磅礴的奪運之力如同無形的巨網,瞬間籠罩了那些灰蝕荊棘。
按照常理,這些由厄運、詛咒、污穢構成的能量體,應該如同冰雪遇火般被迅速吞噬、瓦解,化為滋養自身的氣運值才對!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灰黑色的荊棘藤蔓,在被奪運之力觸及的剎那,竟然…如同虛影般“穿透”了過去!
是的,穿透!
奪運之力形成的無形巨網,明明已經將荊棘藤蔓完全覆蓋,卻仿佛撈了個空。
那猙獰的、散發著惡意的荊棘,依舊牢牢地纏繞在赤金色的鳳凰血脈本源上,紋絲不動!
甚至,在奪運之力掃過的瞬間,連一絲漣漪、一絲能量波動都未曾激起。
仿佛那灰蝕詛咒根本不存在于這個維度,或者…只是投射在慕容昭身上的一個逼真幻影!
徐淵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天靈蓋!
這怎么可能?!
雖說他尚不知這奪運之力的真正來源,但得謝昀龍尊之力催發,連穆陽道念化身所控的灰氣都能吞噬凈化,怎么會對這看似實體的詛咒毫無作用?!
他不信邪,猛地催動元海太極刻印。
更加磅礴、更加凝練的鎏金奪運之力如同怒濤般涌向掌心,再次罩向那灰蝕荊棘!
結果,依舊!
力量如同泥牛入海!不,是如同光線穿過玻璃!
那灰蝕荊棘依舊“存在”于他的視覺之中,卻完全“免疫”了他最核心的力量。
“呃…”慕容昭發出一聲悶哼,并非痛苦,而是疑惑。
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籠罩了自己,如同被無形的山岳壓住,幾乎喘不過氣。
但這力量掃過心口時,預想中詛咒被剝離的劇痛或者輕松感并未出現,那陰冷的詛咒束縛感…依舊如故!
他忍不住睜開眼,看向臉色鐵青、眼神驚疑不定的徐淵:“徐…徐兄?怎么了?”
怎么了?
徐淵忽然生出一個被他刻意忽略、卻早已埋下諸多線索的可怕猜想,如同掙脫囚籠的惡獸,咆哮著沖入他的腦海。
自從踏入這十五年前的時空起,斬殺灰魘鼠群,數量龐大,卻無一絲氣運值入賬,他當時以為是死物傀儡。
槐香驛站斬殺影妖,明明感知到灰氣存在,系統提示卻稱“斬殺亦為奪運之舉”,收獲7500縷,但此刻想來,那提示文字本身,是否就是一種“模擬”?
青陽宗試煉,劫雷加身,他吞噬劫雷凝成劍穗,系統提示【吞噬劫雷的行為催生了造化,境界即將提升】,卻無具體氣運值增減,仿佛只是走個過場!
礦洞深處,斬殺穆陽道念化身所控的灰骸巨像、凈化灰氣,也是沒有任何的氣運值獲得。
而此刻,面對慕容昭身上這看似真實的灰蝕詛咒,他賴以生存、無往不利的奪運之力,竟然…徹底失效了?!
所有線索瞬間串聯,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這個時空……是假的!
或者說,并非完全真實,它更像是一個龐大幻境,一個為某個目的而精心編織的“舞臺”!
這里的一切“生靈”——無論是青陽鎮的商販、礦洞的灰傀、甚至眼前的慕容昭、顧瑾鳶、顧廉…都并非真實存在的血肉靈魂!
他們只是基于歷史記錄、道法推演、甚至是某位大能的記憶與力量,投射出來的“幻影”,而這個大能,極可能就是謝昀。
所以,斬殺那些妖獸,如同破壞幻境中的虛影,自然無法獲得真實的氣運反饋。
因為它們本身,就沒有承載真實生命的“運”!
所以慕容昭身上的“灰蝕詛咒”,也只是一個幻境中的“狀態標記”,它并非真實存在的詛咒能量體,自然無法被真實的奪運之力所作用。
徐淵猛地收回手掌,踉蹌后退一步,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迷茫和一絲被愚弄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