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隨著棋局推進,白棋看似散落的子之間漸漸顯露出精妙的聯系。
又過了四十余手,老僧每一手都平淡無奇,卻在不知不覺間將黑棋的出路一一封堵。
當盧廣宇驚覺時,自己的大龍已被困在中央,四周白子如銅墻鐵壁。
他額頭滲出細汗,執子的手懸在半空。
山風突然變得凜冽,吹得他寬大的衣袖獵獵作響。
“啪!”
長考良久,他一記尖沖,黑子如利劍出鞘,直刺白棋腹地。
老僧眉頭微動,白子輕飄飄地一擋,似柔卻剛。
盧廣宇咬緊牙關,連續三手強攻,棋盤上頓時殺機四伏。
“要屠龍了!”計云忍不住低呼。
然而就在黑棋看似要突圍之際,老僧的“點方”如蜻蜓點水,卻讓盧廣宇瞬間面色慘白......原來方才的突圍竟是陷阱,白棋早就算準了他所有退路。
黑子大龍轟然倒下,如大廈傾頹。
盧廣宇手中棋子“當啷”一聲掉在棋盤上,骨碌碌滾到老僧跟前。
“承讓。”老僧合十,“施主棋力尚可,只是......”
盧廣宇苦笑接話:“太過執著于勝負,反而看不清全局。”
各隊伍所選之人,一一上去與老僧對弈。
最后果然如老僧所說,只存在誰“輸得少”,不存在誰能贏他。
而先鎮小隊派上去的何聰,反而因為開局便采取烏龜戰術,只在邊角經營,茍延殘喘到了最后哪怕整體局面被打崩了,最后還是存下了一些邊角地盤,相對其他人輸得更少。
“第二關,先鎮隊獲勝!”
這個結果,也讓先鎮與何聰皆是喜形于色了起來。
眾人繼續沿著石階向上攀登,隨著山勢漸陡,很多人氣喘吁吁了起來。
各支隊伍,陸續開始出現了掉隊現象。
而隊伍排序是按小隊全員到齊算的,如果有人掉隊,哪怕隊伍里有人第一個到了,那也得往后排。
在登山進度方面,陸北顧他們這支小隊因為有小姑娘在,所以明顯吃虧了。
等他們到了半山腰,只見一座涼亭出現在了眼前。
而此時很多隊伍都已經到了,正在涼亭四周喝水歇息。
守關僧人又等了片刻,等褐衣僧人告訴他眾人都到了,方才合掌說道:“第三關為‘亭中接詩’,我化用《詩經》之句為引,諸位按照座次聯詩接句,限時三十息,接不上來或平仄、押韻明顯錯誤的,則被淘汰。”
“誰上?”計云問道。
此時韓三娘和盧廣宇已經分別出戰了第一關和第二關,不管是勝是負都盡力了,接下來能出戰只有韓子瑜、計云、陸北顧。
而他們這支隊伍,因為要照顧韓三娘,登山速度較慢,所以落在了先鎮隊伍的后面,他們要先選人出來。
現在對面先鎮的隊伍,因為何聰贏了第二關,所以第三關大概率還是何聰,他們需要以何聰為假想敵來選人。
韓子瑜猶豫剎那,他認為隊伍里的實力排序應該是自己強于計云,計云強于陸北顧。
按理來講,作為州學下舍生,計云的實力應該與何聰這種頂尖縣學生差不多,而陸北顧的實力則稍遜一籌。
所以要么派計云,要么韓子瑜自己上。
在對方不換人的前提下,肯定是韓子瑜自己上比較好,因為作為州學中舍生甚至經常進上舍的韓子瑜,在作詩方面肯定是穩壓何聰的。
這樣的話大概率能拿到第三關的勝利,繼而第四關也不換人,韓子瑜再贏一次,那么第五關無論輸贏他們都是頭名了。
但這里有一個問題......
“他們會不會換人?”韓三娘擦了擦脖頸上的汗水,擔憂地問道。
“有可能,如果讓韓兄上,對方把何聰換下來,先鎮自己上,一著不慎,有可能后面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計云想了想說道。
這就陷入了博弈的困境。
如果派強的,對面也派了強的,那么就極有可能最強戰力直接被人給打掉了,后面的關卡根本不用想了。
如果派弱的,雖然韓子瑜能保存實力,但大概率是會白給的。
局面確實有些被動,但這時候也沒人埋怨韓三娘登山速度慢造成的博弈被動,都只是在權衡該如何應對。
“我可以上。”陸北顧開口說道。
成都一行,經過趙抃的指導,再加上他最近的感悟,陸北顧的詩賦水平跟以前比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然而思考了片刻,韓子瑜還是搖了搖頭,說道:“陸兄暫且等等吧。”
韓子瑜確實不敢冒險。
畢竟,在眾人的思維里,陸北顧或許有小概率能贏何聰,但是絕對不會是先鎮的對手!
而韓子瑜自己上確實能穩贏何聰,但不見得能贏先鎮。
所以,他們兩個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陸北顧沒說什么,對方怎么考慮的他大概也清楚......不過無所謂,真到了緊要關頭,他自然會出手扶大廈之將傾。
但大廈為啥要將傾就別問了。
這么一番綜合考慮下來,韓子瑜對計云說道:“你先上。”
計云去年是以江安縣縣學第三的成績進的瀘州州學,論實力,在州學肯定不行,但跟頂尖縣學生水平在伯仲之間,哪怕對面派合江縣學第一的何聰上,應該也是五五開的。
所以這么安排,理論上既能有機會通過第三關,又能避免韓子瑜自己上出差錯導致全盤皆輸。
計云點了點頭,跟著其他隊伍派出的人,一起進了涼亭,按照順序在亭子里坐了一圈。
選人順序是按小隊登山倒序排的,而座次則是按正序排的,這也是對登山進度領先隊伍的獎勵。
外面圍觀的盧廣宇這時候卻暗暗蹙眉,他拉著陸北顧的衣角悄聲說道:“何聰的詩一向格律嚴謹,這位小郎君有把握嗎?”
陸北顧搖了搖頭。
計云上次在文宴上寫的是志怪小說,并未作詩,他怎么知道計云的律詩是什么水平?
而且按理說州學生跟縣學生之間雖然確實存在差距,但州學吊車尾跟縣學第一可未必存在差距。
更何況,就算是州學里的中舍生乃至上舍生,每個人擅長的東西都是不同的,也不是說州學排名高,那么某一項就必然強到碾壓狀態......周明遠四項全能,就不擅長詩,人家一樣是上舍呢。
所以,陸北顧雖然希望計云能贏何聰,但是否真的能贏,那只能看發揮了。
見各支小隊派出來挑戰的人已經齊了,守關僧人指著涼亭旁生長旺盛的野豌豆叢,說道。
“五言律詩,化用自《詩經·小雅》,首句為‘山中可采薇’,押‘微’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