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深處異常安靜。

唯有陣法運轉時，那低沉持續的嗡鳴在空氣中震蕩。

還有精純能量被詭異陣法提煉時，發出如同滾油滴入冰水般的細微滋滋聲響，在這死寂中格外清晰。

一顆。

又一顆。

氣血大丹在陣法上方凝聚成形，散發出誘人的赤紅光澤。

紅衣女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特制的玉鑷將丹丸夾起，放入旁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玉盒之中。

玉盒內，已經積累了幾十顆這樣的丹丸。

忽然，她操控陣法的手指微微一頓，一個印訣險些錯亂。

一絲難以言喻的心悸感，毫無征兆地襲來。

她秀眉微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陣法的運轉也隨之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

一直靜立在陰影中的影使，似乎察覺到了這細微的異樣。

他那如同砂紙摩擦般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密室中響起，帶著一絲疑問。

“袁晴，怎么了？”

袁晴沒有立刻回答。

她緩緩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在全力感應著什么。

片刻之后，她猛地睜開眼睛，眼神中帶著一絲驚疑不定，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慌亂。

她轉向影使，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阿烈……還沒回來嗎？”

影使的聲音依舊平淡，有些不以為意。

“沒有。”

他稍微側了側頭，黑袍下那幽深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袁晴略顯不安的臉上。

“出什么事了？”

袁晴的聲音更低了，那絲顫抖也愈發明顯，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荒謬的事實。

“我感覺……”

“阿烈他……可能出事了。”

影使聞言，兜帽下的陰影似乎波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短促而沙啞的輕笑，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情。

“不可能吧。”

“袁烈的血魔身，防御力何等強悍？一身橫練功夫更是登峰造極。就算內氣境高手的劍氣，也未必能輕易破開他的肉身防御。”

“這小小的安平縣城內，除了那個躲在縣衙里的程永，能憑借那柄祖傳的靈劍，或許能對他造成些許威脅。”

“除此之外，還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影使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絕對的把握，仿佛一切盡在掌控。

“我早就探查過了，程永那個老家伙，一直龜縮在縣衙里，用他那柄破靈劍布下了什么‘清凈法界’，根本沒膽子出來過。”

“我布下的這血雨化靈大陣，不僅能隔絕內外，更能干擾五感，分割區域。就算他程永想出來，也沒那么容易找到方向。”

“等我們煉完這批氣血大丹，隨時可以離開。他程永就算想追，也未必追得上我們。”

影使的話語充滿了自信，似乎袁烈的安危根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然而，袁晴的臉色卻沒有絲毫好轉，反而因為影使的篤定而更加難看。

那股不祥的預感，如同毒蛇一般，在她心頭越纏越緊。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慌亂。

指尖微動，一滴殷紅的鮮血，從她白皙的指尖沁出，懸而不落。

她抬手，將這滴飽含自身精氣的鮮血，點在自己光潔的眉心。

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吐出一連串古老而晦澀的音節。

眉心的血珠微微發亮，散發出妖異的紅芒，似乎與冥冥中的某種神秘聯系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片刻之后，咒語聲停歇。

袁晴猛地睜開雙眼！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如同死人般的慘白！

眼眸中充滿了驚駭，以及一種近乎崩潰的難以置信！

“不……”

“不對！”

她的聲音尖銳，帶著一絲歇斯底里。

“我給阿烈的那顆血靈珠……”

“它的位置……”

“在縣衙！它現在就在縣衙里面！”

影使黑袍下的身軀猛地一震，連帶著周圍的陰影都劇烈地扭曲了一下！

他那沙啞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什么？！”

“這不可能！”

“我布下的血雨化靈大陣，有分割區域之效！縣衙那片區域，除非袁烈他自己找死闖進去，否則程永根本出不來！”

“更別說擊殺袁烈了！”

“況且，袁烈手持血靈珠，就算真的遇上內氣境高手，也能憑借血靈珠干擾對方感知，脫身絕非難事！怎么可能被困在縣衙？！”

袁晴眼神急劇閃爍，似乎在混亂的思緒中抓住了一絲線索。

“阿烈這次回來，是為了報當年被鄭開山逐出師門之仇。”

“他恨透了鄭開山……”

“他會不會……是追殺鄭開山，一路追到了縣衙附近，結果……”

結果被程永連同鄭開山一起，用那柄該死的靈劍……

她不敢再想下去。

影使沉默了良久，聲音重新響起，恢復了之前的冰冷，甚至帶上了一絲陰沉。

“不管袁烈遭遇了什么。”

“現在，你必須先把這批氣血大丹煉制完成。”

“這關系到我們后續的計劃和教主的囑托，不容有任何閃失。”

“等此間事了，我們再去鐵骨武館查探一番，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如果……”

影使的聲音頓了頓，語氣中透出一股毫不掩飾的陰狠殺意。

“如果袁烈當真死在了程永手上……”

“你想報仇，我幫你。”

“加上你手中的血魂幡和那些血傀，還有這幾顆血靈珠，殺一個區區程永，頂多費些手腳。”

“只要防著他那柄靈劍臨死前的反撲就行了。”

袁晴緊緊咬著下唇，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白皙的掌心，留下幾道深紅的印痕，卻渾然不覺疼痛。

弟弟生死未卜的消息，像是一把鈍刀子在反復切割她的心臟，讓她心亂如麻。

但影使的話，卻又像是一盆冰水，將她從失控的邊緣拉了回來。

氣血大丹……至關重要。

后續的計劃……不容有失。

復仇……

她沉默了一會，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似乎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最終，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抬起頭時，眼底深處那最后一絲屬于親情的柔軟，已經被徹底冰封。

“好。”

她吐出一字，重新盤膝坐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悸動與擔憂。

再次將全部心神，沉入眼前運轉不休的血色陣法之中。

血色的絲線重新開始穩定流轉，精純的能量再次被抽取、匯聚。

一顆又一顆散發著誘人光澤的氣血大丹，開始繼續凝聚成形。

只是這一次，操控著陣法的紅衣女子，眉宇之間，卻多了一抹怎么也揮之不去的濃重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