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少女將案幾拍得震響，茶盞里的碧螺春蕩出漣漪，“我與齊昊師兄兩情相悅，您當初不也親口應允這樁婚事么？怎的如今又要反悔？“

田不易將手中茶盞重重一磕，震得案上竹簡嘩啦作響：“此一時彼一時！當初若非你纏著我，為父怎會答應你嫁給那蒼松老賊的徒弟？還險些折損小凡這等奇才！你可知道，大竹峰數百年基業全系于他一身？“

“昨日要我嫁齊昊，今日要我嫁小凡。“田靈兒踉蹌著后退半步，杏眼泛起水光，“您當女兒是菜市上的蘿卜白菜么？臭老登，我究竟是不是您親生的......“

“放肆！“田不易豁然起身，寬大道袍無風自動，“若非你是我田不易的女兒，就憑蒼松與我的宿怨，龍首峰的弟子休想踏進大竹峰半步！小凡如今修為了得，又是我門中弟子，哪點不比那齊昊強上百倍？“

“說到底，您不過是要拿女兒換名聲！“田靈兒猛地掀翻案幾，茶湯潑了滿墻，“要嫁您自己去嫁！我田靈兒便是老死山中，也非齊師兄不可！“話音未落，人已化作流光撞出門去。

“反了！反了！“田不易圓臉漲得通紅，袍袖甩得劈啪作響，卻被一雙素手輕輕按住。

“不易。“蘇茹指尖拂過丈夫顫抖的脊背，“靈兒說的在理，此事......終歸是你太過分了。“

“師妹怎么你也......“

“女兒長大了，當年你我沖破多少桎梏才走到一起？“素衣女子望著廊外瀟瀟竹影，“有些路，總要她自己去走。“

田不易周身氣勢陡然一松，跌坐回太師椅中。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在青磚地上搖曳：“那丫頭若有你三分心性......罷了，小凡那邊......“

“我去說。“

“不過，要等比試結束。“田不易摩挲著扶手處斑駁的包漿，“大竹峰折了女兒，總該掙回些顏面。再者......“他望向窗外墨色翻涌的云海，“若小凡能堂堂正正勝了齊昊，娘家有實力，靈兒在龍首峰也不至于受氣。“

“我明白。“

張小凡在大竹峰做了五年的飯，今天總算結束了廚子生涯，雖然做廚子沒什么不好的，但大竹峰首座對我來說更加海闊天空嘛！

這屆七脈會武大竹峰除了張小凡外已然全軍覆沒，所以得以全員到齊觀戰，畢竟這是大竹峰多年來首次躋身進四強，田不易臉上也感到有光。

“小師弟，你現在可是我們全大竹峰的希望，可不能丟份了。”

“對，精神點。”

張小凡笑著道：“諸位師兄放心，完全沒問題。”

哄鬧聲中，田靈兒踏著露水而來。往昔驕陽般的少女此刻面色蒼白，裙裾上沾著夜露凝成的珍珠。她望著張小凡淡藍色道服上流轉的太極紋，忽然覺得這個從小跟在身后的少年，竟比虹橋下的萬丈深淵還要陌生。

“小師弟......“她絞著袖口金線，“能借一步說話么？“

山風掠過虹橋，將二人衣袂卷在一處。張小凡望著云海中穿梭的仙鶴，忽然想起那年春日，少女紅衣獵獵，帶著他在黑節竹林中穿梭。那時她發間金鈴響徹山澗，如今卻只剩玉簪叩著青石的清冷。

“那日......當眾退婚......“田靈兒嗓音發顫，“你定是恨極了我。“

“曾經恨過。“張小凡指尖劃過橋欄上經年的劍痕。

田靈兒猛地抬頭，卻見少年眼底映著蒼茫云海，再不見昔日熾熱。

“若你勝了齊昊......“她突然轉身，裙擺在風中獵獵作響，“婚約之事……。“

張小凡望向云海盡頭，那里隱約傳來通天峰的晨鐘：“重要么？“

“重要！“田靈兒忽然抓住他袖口，“昨夜爹爹說......“

“師傅的承諾與我無關。“張小凡輕輕抽回衣袖，“此番比試，只為證明我的實力。“

云海中突然傳來鶴唳，驚破凝固的時光。田靈兒望著少年挺拔如竹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躲在廚房偷看自己的小童。那時的他總會把最嫩的竹筍留給自己，如今卻連衣袖都不肯讓她觸碰。

“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她對著那道即將消散在云霧中的身影喊道，“請要讓齊師兄輸得太難堪......他一直是宗門翹楚，我不想他在師弟面前失了威信。“

山風傳來一聲輕笑。

“那么齊昊他會對我留有余地嗎？“

虹橋重歸寂靜，唯有云濤翻涌如昔。田靈兒怔怔望著掌心被金線勒出的紅痕，忽然聽見遙遠記憶中，自己銀鈴般的笑聲穿透歲月。

“小凡你看！我會御劍啦！“

那個呆呆的小孩表現的總是比自己還高興半分，一邊笑拍著手：“師姐好棒，師姐最厲害了。”

“小凡，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