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遠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錘,猛地敲碎了鑄爐邊凝固的寂靜。他那古銅色的肌膚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在爐火的映照下,閃爍著一種原始而堅毅的光澤,恰似一座在烈焰中堅守的孤島。
張景文的瞳孔瞬間收縮,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如藤蔓般迅速攀爬上了他的心頭,將他的心臟緊緊纏繞。他看著趙銘遠那飽經風霜的手,穩穩地把控著鐵鉗,將那根承載著希望與未知的銅管緩緩送入了爐火之中。
那銅管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一根脆弱的琴弦,稍有不慎就會在高溫下崩斷,化為一堆無用的廢銅。而張景文則像是站在命運的舞臺上,等待著這根“琴弦”奏響勝利的樂章,亦或是斷裂成絕望的殘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施了魔法,變得黏稠而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了數倍。張景文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鑄爐,唯恐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他能看到銅管在爐火中逐漸變軟,變得像一根根在熱浪中掙扎的金蛇,卻又保持著一種奇特的堅韌。
終于,趙銘遠用鐵鉗將銅管從爐中取出,迅速地將其浸入了冷水槽中。瞬間,一陣白煙騰空而起,那銅管在冷水中發出刺耳的嘶鳴,仿佛是在經歷一場痛苦的蛻變。張景文屏住呼吸,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他能感受到那從銅管傳遞過來的熱度,那是他們心血凝聚的溫度,是希望與未知交織的熱度。
當白煙漸漸消散,張景文的目光緊緊地鎖在了銅管上。那根銅管,那根經過烈火與冷水雙重洗禮的銅管,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冷水槽中,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光芒。它不再是單純的銅管,而是他們心血與智慧的結晶,是通往未來的鑰匙。
“成功了!”張景文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哽咽,那是一種從心底涌出的激動與欣慰。他看著趙銘遠,眼中滿是敬意與感激。趙銘遠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將銅管放在了一旁,他的眼神中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欣慰。
然而,張景文知道,這只是漫長征程中的小小一步。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具蒸汽甲胄的半成品上,銅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距離真正的成功,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趙師傅,接下來我們得著手處理蒸汽甲胄的關節處。”張景文的聲音透著一股堅定,仿佛剛才的緊張與不安從未在他心中存在過,“圖紙上提到,關節處的銅制齒輪需經過特殊淬火,才能保證其在高負荷下的穩定性。”
趙銘遠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這淬火的配方……”
“圖紙上標注的配方是用水與某種未知的草藥混合。”張景文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陳舊的木盒,里面裝著一些干枯的草藥,“這是我在庫房深處找到的,據說是當年龍華公遺留下來的。我想,這或許就是淬火所需的草藥。”
趙銘遠接過木盒,仔細觀察著那些草藥,它們的形狀奇特,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這草藥……我似曾在醫書上見過,好像有強筋健骨之效。”
“是啊,”張景文附和道,“我想龍華公用此草藥淬火,必有其深意。這齒輪乃蒸汽甲胄的關鍵部件,只有經過這般特殊處理,方能在激烈的戰斗中保持穩定。”
趙銘遠沉默了片刻,隨后將木盒輕輕放在一旁,“那我們就按圖紙上的方法試試。”
張景文點了點頭,隨即開始準備淬火所需的材料。王二在一旁幫忙,他的動作雖顯得有些笨拙,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認真。
夜色漸深,工棚內的火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張景文與趙銘遠站在鑄爐旁,目光緊緊盯著爐中的銅制齒輪。爐火熊熊燃燒,將齒輪燒得通紅。
“溫度差不多了。”趙銘遠的聲音低沉而平穩。
張景文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用鐵鉗夾起齒輪,將其迅速浸入裝有草藥水溶液的鐵桶中。瞬間,桶內發出“滋滋”的聲響,白煙再次騰起。
張景文緊張地盯著鐵桶,心中默默祈禱。他深知這一步至關重要,若淬火失敗,不僅會浪費珍貴的材料,更會令他們此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白煙漸漸消散,張景文將齒輪從桶中取出,放入冷水中進一步冷卻。隨著溫度的降低,齒輪的表面逐漸呈現出一種獨特的藍黑色,這是淬火成功的重要標志。
“成了!”趙銘遠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驚喜。
張景文的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成就感。他們成功了,這不僅是技術上的突破,更是他們之間合作的勝利。
然而,兩人都清楚,這只是整個項目中的一小步。蒸汽甲胄的制造復雜而繁瑣,還有許多難關等待他們去攻克。
接下來的幾天里,張景文和趙銘遠全身心投入到蒸汽甲胄的制造中。他們白天在工棚里忙碌,夜晚則借著微弱的燈光研究圖紙。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每一個部件都經過反復的打磨與測試。
在制作甲胄的胸甲部分時,他們遇到了新的難題。胸甲需要承受巨大的沖擊力,因此必須具備極高的強度和韌性。然而,傳統的鑄鐵方法很難達到這一要求。
“這樣不行,胸甲的強度遠遠不夠。”趙銘遠皺著眉頭說道,他手中的鐵錘停在半空中,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張景文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焦慮,“我查閱了祖父留下的筆記,發現一種叫做‘疊鍛’的鍛造技藝,或許可以提升胸甲的強度。”
“疊鍛?”趙銘遠重復道,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是的。”張景文解釋道,“就是將多層鐵板疊放在一起,經過反復鍛打,使它們緊密結合,從而提高整體的強度。”
趙銘遠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點了點頭,“值得一試。”
于是,他們開始嘗試這種新的鍛造方法。趙銘遠憑借其精湛的鑄鐵技藝,熟練地操控著鐵錘,將多層鐵板逐一鍛打。張景文則在一旁仔細觀察,不時提出建議。
經過數次失敗和改進后,他們終于成功制造出了符合要求的胸甲。這塊胸甲不僅堅固無比,而且重量適中,不會對士兵的行動造成過多的負擔。
隨著一個個部件的完成,蒸汽甲胄的雛形逐漸顯現。張景文和趙銘遠的目光中都閃爍著期待與希望的光芒,他們知道自己正在創造歷史,為湘軍,為大清,開辟一條全新的道路。
然而,他們也深知,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當所有部件最終組裝在一起,蒸汽甲胄能否在實際戰斗中發揮出預期的效果,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將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而廬州的戰事,也在無聲地逼近,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一場關乎生死與榮譽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