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風推著云一點點往前走,地上趙頊和王方一前一后往前走。
一路無言的趙頊,在快到福寧殿的時候,終于開口。
“王方。”
“嗯?”
“朕會不會背負涼薄冷血的罵名?”
“啟奏陛下。”
王方很誠實地說道。
“肯定會。”
趙頊瞇起眼睛,有些不滿地說道。
“上司這么說話,不就是想讓你說幾句好聽的嗎?你倒好,給上司當頭一棒啊。”
王方笑道:“官家知道微臣嘴笨,不會說好聽的話。況且官家您心里跟明鏡一樣,何須問微臣呢。”
趙頊默然。
王方繼續說道。
“再說了,名聲算什么,能當飯吃嗎?微臣的名聲夠差勁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官家現在若是能狠狠心,搭上現在的名聲,換來大宋朝一統天下,官家那就是功邁漢唐的盛世明君,那時候還怕什么身名嗎?”
趙頊笑了,嘆了口氣,卻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再也沒說什么。
“官家……”
“嗯?”
王方嘻嘻陪笑道。
“那個,那晚上的事兒,是微臣喝醉了,微臣給您賠不是……您就跟微臣計較了吧?”
趙頊聽言,有些玩味的笑意,感嘆道。
“能聽到王衙內說軟話,可真不容易啊。看在你裝瘋賣傻的份上,朕姑且饒你死罪。”
王方立刻唱了個大喏。
“謝官家!”
“先別急著謝。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怎么說也是曠古爍今,第一個挨打的皇帝了,不能就這么算了。”
“那……官家想讓微臣怎么著?”
趙頊略一沉吟。
“完了這樁事,你就去皇城司吧。照舊做你的老差事,皇城司探視司探視官。如何?”
王方不太懂宋朝的官職,剛穿越來的時候,他甚至連什么叫供奉官都不知道,別說什么聽都沒聽過的探視官了。
后來他漸漸明白過來,皇城司就有點兒類似明朝的東廠加錦衣衛,可巧的是,皇城司各司的長官,大多也都是內侍省,或者入內內侍省的太監兼任,比如石得一就兼任著皇城司勾當探視司。如果王方進入探視司,石得一就是他的頂頭上司。
雖然很繞很復雜,但王方理解得很簡單。
勾當皇城司,就相當于東廠廠公,石得一就相當于東廠某個長官。而他王方,就相當于錦衣衛。
雖然官職不大,才六品,但這可是皇帝的心腹才能做的啊,妥妥有實權的肥差。三公的品級倒是大,半點兒實權沒有,有什么用?
明朝內閣的大學士,也不過才五六品,各個都是翻云覆雨,主宰大明朝的人物。由此可見,品級不過是擺出來好看的幌子罷了。
如果王方能干下去,別說當個小小的錦衣衛,就是干成指揮使,成嘉靖朝的指揮使陸炳那樣,一手遮天,連嚴嵩都要跟他磕頭求饒的人物,又有何不可?
而且王方也并非是勝任不了,他身體很好,一直都很休息鍛煉,早就練出渾身的肌肉,舞刀弄槍絕對沒問題。
關鍵是長得也帥,就算真做錦衣衛也可以,雖然現在有點兒破相,不過換個角度看,倒也有些破碎的美感。現在用來形容帥哥的什么寬肩窄腰鯊魚肌,猿背蜂腰螳螂腿,形容他簡直是完美貼合。
王方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一口應承下來。
趙頊有些意外,隨后又感慨道。
“人教人教不會,事兒教人一次就會啊。”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追上趙頊,磕頭請安。
“啟奏官家,夫人知道官家受到驚嚇,因福寧殿被燒,恐怕官家無處落腳,懇請官家到宮中下榻。”
太監口中的夫人,就是宋神宗頭一個兒子的生母,宋夫人。
王方心想,沒準兒今夜他又見證歷史了。
趙頊臉有些紅了,仔細算算,他似乎有半個多月沒進后宮了。
太監只當他不愿去,又說道。
“后宮娘娘們,特別是宋夫人,盼官家真是久旱逢甘霖吶……”
“噓~”
一邊王方若無其事地吹起口哨。
趙頊臉更紅了,咳嗽了一聲。
“那……那就去吧。”
“恭送官家!官家。”
趙頊回頭,王方笑瞇瞇的。
“加油哦。”
趙頊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暗罵王方實在是沒個正行,這種事兒也是隨便說的……
他突然壞笑著對身邊的下人們說道。
“王衙內這幾天怕是也累了,找個伶俐的宮女,好生伺候衙內。”
這下輪到王方耳朵紅了。
“官家,這……不太好吧……”
趙頊笑瞇瞇學著王方的樣子。
“加油哦。”
——
且說次日天光大亮,已經是到吃晌飯的時候了。絳紅居里,王方摟著一個小宮女,尚且沒有起床。
小王少爺從十五歲就萬花叢中過,不說是色中餓鬼,至少也符合一個風流浪子的人設。二十歲的大小伙子,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再加上自從被囚禁宮中,半個月來都在高度壓力的狀況下,實在需要一個地方釋放。
趙頊也是男人,如何不懂這些,這才安排人來讓王方好好釋放,原也是好心。
昨夜王衙內回來,早就有個十八九歲的宮女,在這里等著了,嫩的都能掐出水來,想王衙內八尺男兒,如何忍得住?拉著女孩一晚上折騰三四次還不夠,天亮之后,又折騰一次,這才摟著迷迷糊糊睡下。
如果不是外面晃蕩晃蕩的噪聲,怕是還沒醒呢。
“怎么了這是……”
王方迷迷糊糊下床,趴著窗戶遙遙看見一隊禁軍,押送著少說也得幾十個宮女太監,從福寧殿走過去,看方向,大概是要出宮了。
“這么快……”
王方神情凝重,看來昨晚上石得一他們熬了個通宵啊。
真難為他們把昌王,還有高太后,張茂則他們手底下那些人,一個個全都搜羅起來。
大概也是早就知道,趁著這個機會,給一網打盡了。
“他們要干什么去?”
小宮女一臉單純地問道。
“去刑場。”
王方面無表情說道。
小宮女有些害怕,下意識捂住嘴巴。
王方寵溺一笑,輕輕摸著她的臉。
“這種事兒還害怕?”
“殺人的事……為什么不害怕?”
聽言,王方眸色再次變得沉重。
“在這個世上求生是很難的,每個人都必須遵守一個規矩。”
“什么規矩?”
“愿賭服輸。”
“衙內也會輸嗎?”
王方剛要說話,忽然來了一個傳旨的太監,來告訴王方,可以出宮了。
“官家呢?他還好嗎?”
太監沉重嘆息一聲。
“官家把昌王給殺了。昨晚上石公公查出,福寧殿著火,是昌王的主意,官家今早雷霆震怒,下旨將昌王給絞死。”
“高太后恐怕要傷心欲絕吧。”
太監神情苦澀。
“母子兩個正對峙呢。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也著實偏心昌王了些……唉……”
王方聽言,默然許久,才看向窗外,幽幽說道。
“母慈子孝,母尚不慈,子何以孝?”
外面不知誰,一塊石頭把一棵樹上的麻雀窩給打掉了,依次有三只麻雀落下來,似乎都摔死了。
小宮女喃喃道。
“一石三鳥……”
王方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頭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