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顧著懲治張茂則,王方便就不管了嗎?”
曹氏問趙頊道。
“祖母的意思是?”
曹氏神情嚴肅,語氣也有些生硬。
“哀家在宮里也活了幾十年,從來沒見哪個先帝真的顯靈過?;实鄣男那榘Ъ颐靼?,但事情不是這么辦的。這個王方,到底是真的瘋了,還是先帝在他身上顯靈了,還是另有隱情,總得細細核實過,再做道理。”
趙頊明顯有些慌了,怔了一怔,才問道。
“祖母想要怎么辦?”
曹氏似笑非笑,看著趙頊。
“若真是先帝顯靈,滿宮里,大概也只有哀家能夠鎮得住他了。你讓人把他帶到慶壽宮里,哀家自有辦法?!?
趙頊急忙道:“王方如今這個樣子,怎好到祖母宮里去……”
曹氏強勢說道:“茲事體大,也顧不了這么多了。太后,你說是不是?”
高氏難得聰明了一回,趕緊順著曹氏的話說下去。
“母后所言極是。頊兒,太皇太后是一國之母,便是先帝真的回來,也只有太皇太后能問他幾句話,你我怎敢責問先帝啊?!?
趙頊臉上寫滿了苦澀。他知道曹氏要干什么,王方去了慶壽宮,必然要吃一番苦頭的。
他現在只能祈禱,王方真的能承受住了。
這個家伙,真的能吃苦嗎……
趙頊心里陷入迷茫,但已經決心跟兩宮太后,以及兩宮太后背后的勛貴集團們翻臉的他,此時此刻,早就已經退無可退了。
“大不了成王敗寇,便是輸了,把后世聲名,都交代了便是……”
年輕帝王心想,有些無奈地讓人,把王方送到慶壽宮去。
耳邊尚能聽見木材斷裂的卡巴卡巴聲,夜風中,夾雜著刺鼻的燒焦氣味。
真他媽難聞!
——
“好一場大火啊……”
幾個禁軍走后,絳紅居又只剩下了王方和宋用臣。
王方一骨碌爬起來,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沖天的火光,不僅想趙頊難得如此財大氣粗,這樣華麗的宮殿,說燒就給燒了。
宋用臣對王方,已經是滿心滿眼的佩服了。
他真想不到,王方會作詩也就罷了,連做戲也是一把好手,方才恍惚間,他真以為是英宗還魂了。
“衙內,您說官家現在在干什么?”
“嗯……”
王方摸著下巴,想了想。
“大概在心疼宮殿吧,畢竟連吃飯都舍不得放肉的人,能大方到哪里去?!?
他突然想起一事,回頭問宋用臣道。
“讓你藏好的東西,你都藏好了沒?”
“衙內當心,奴婢把它藏得嚴嚴實實的,絕對沒人找得到?!?
“那就好。”
王方有些無奈地說道。
“雖然張茂則死了,太后又是個糊涂蛋,但那個姓曹的老妖婆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且等著吧,小爺我少不得要與她周旋呢?!?
“太皇太后?”
王方點了點頭,隨后有些惆悵地盯著前方漸漸熄滅的火光,喃喃道。
“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他在給自己洗腦,以便自己能夠承受得住那個老太后對自己的一系列報復。
從她敢拿簪子把自己的臉戳花來看,將來恐怕不會有什么好果子等著自己吃。
雖然不至于什么滿清十大酷刑,但這老妖婆要真把自己泡冰水里三天三夜,或者用辣椒水沾皮鞭抽自己,誰受得了?
而且萬一,她一狠心,把自己閹了咋辦?!
王方突然下軀一緊,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鬼知道這個丈夫不愛,兒子又不孝順的寂寞婦人有多么喪心病狂!
“老宋啊,萬一我死了,煩勞你替我跟我爹娘帶個話,就說我下輩子,還做他們兒子?!?
王方失落地說道。
宋用臣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突然聽見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王方反應很快,立刻知道是什么事情,趕緊將身子筆直一趟,呆愣愣地盯著房梁,又恢復瘋了的樣子。
木門吱呀一聲推開,曹氏身邊近侍太監任守忠,領著幾個太監走進來。
王方用余光能夠看見他,不僅想怎么宮里的老太監都長得一個樣子,陰氣森森且不說,怎么都是一看就不像個好人的面相!
任守忠輕輕咳嗽了一聲,仰著下巴,尖聲道。
“奉太皇太后懿旨!王方行為乖張,不宜在官家身側,著帶回慶壽宮靜養。你們幾個,把王衙內抬走吧?!?
宋用臣不敢說話,也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把王方給抬走。
而王方,大概也真的有些當演員的天賦,認定自己是瘋子癡呆之后,竟然真的像癡呆了一樣,一動不動,似乎一點兒知覺也沒有了,幾個太監抬他,倒像是抬了一塊木頭,慢悠悠往外面走去。
如果他現在沒有穿越,而是在拍一部古裝劇的話,這個片段,或許足以讓他提名影帝。
“別緊張,別緊張!”
別看王衙內看似穩如老狗,實則內心早就慌亂不堪了,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一部電視劇的一個人物來,同樣是為了活下去裝瘋賣傻。
王方的情況比他要好一些,不至于裝一輩子,畢竟被鬼附身嘛,怎么解釋都說得過去。就說鬼不愿在他身上呆了,跑了,還能再去把鬼抓回來不成?
倒是怎么應付那個曹氏,王方還是要深思熟慮一番的。
且說王方被抬走之后,任守忠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輕輕關上了門。
昏暗的光線下,同樣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渾身透著一股令人膽顫的陰森氣息。
宋用臣心弦一緊。
“別害怕?!?
任守忠似笑非笑。
“咱家要沒記錯,你是叫宋用臣吧。別看咱家如今不在內侍省,去侍奉太皇太后了,可你,黃平,石得一,張茂則這些人,咱家年輕的時候,你們也就才剛進宮而已,說起來,咱家還是你的老上司呢?!?
宋用臣喉嚨滾動,不知這位極少謀面的任公公,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任守忠徑自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感嘆似地嘆了口氣。
“官家登基才一年,身邊的人竟換了一個又一個,若還是咱家還在,何至于到如此境地?咱家知道,你從前也是官家身邊的供奉官,因為與張茂則爭內侍省都知的位置,得罪了他,才被他貶到了這里。如今咱家給你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任守忠深邃的目光,凝視著站在面前的宋用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