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王方好似五雷轟頂。
“官家！”
王方跪在地上，義正言辭。
“微臣屢次犯上，誹謗新政，懇請官家能將微臣格殺勿論！”
趙頊瞇起眼睛，凝視了王方許久，方才幽幽道。
“皇帝一言九鼎，沒有收回旨意的道理。來人，將王方之前住的地方，收拾出來，以便讓他住得舒心，也方便司馬先生為他講學。”
你不是跟司馬光不對付嗎？我偏偏讓他當你老師。讓你倆斗法去吧，看誰斗得過誰。
王方眼神有些張皇。
這次進宮，跟第一次不一樣。
上次進宮，他誰也沒得罪。可這次，他把高太后最寶貝的兒子給搞垮臺了，廢掉王位，圈禁府中了！高太后怕是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而趙頊的態度，他也能夠感覺到，似乎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王方知道，這次進宮，大概日子不會好過了。
王安石自然也知道兒子得罪了太多人，小心翼翼說道。
“官家，王方不知禮數，前次在宮中，屢次冒犯天顏，更何況王方終究外男，住在宮中，恐怕……”
“朕說過，皇帝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趙頊連對王安石都沒有耐心了。
“王卿，令郎出宮之后，聽說日子十分逍遙啊，還嫖妓？”
王安石嚇得打了個激靈。
宋代一直保留著所謂的官妓制度，由官府來培養一批專門為官員服務的歌妓，舞妓，用于在官員宴會的時候，在公宴上助興。
但這些官妓，都是賣藝不賣身的。宋朝風花雪月，甚至腐爛奢靡，但表面上，還是有一條紅線的。
“樊樓一事后，御史們彈劾王方嫖妓的折子，一封接著一封。如果不是朕，王卿，你還以為你兒子能夠安安穩穩呆在京城嗎？”
“是……”
王安石沒話說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惶恐道。
“陛下天恩，微臣沒齒難忘。”
趙頊神情嚴肅，看著王方。
“司馬先生乃當世大儒，讓他來教導你，不算委屈你吧。煞煞你的性子，外面也好少些風言風語，你爹的差事也好繼續做下去。”
王方閉著眼睛。
不情不愿地應了句是。
“那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宮啊？”
趙頊眼中飛過一絲不易察覺寒光，微微一笑。
“看朕何時滿意。”
王方兩眼一黑。
那完蛋了，這輩子也甭想出宮了。
王安石眼神復雜地看著自己兒子。
唉……
——
趙頊日常起居的福寧殿后面，有一間小小的宮殿，絳紅居。也就是王方上次進宮所住的地方。
這里原來是先帝聽戲的地方，也就是雜劇，因此還有個戲臺子丟在那里。先帝死了之后，這里漸漸地就荒涼了。
王方第一次住在這里的時候，沒人告訴他這些事，但人人提心吊膽。
因為這絳紅居，乃是個鬧鬼的去處，全賴皇帝的龍氣在這里震著，那鬼才不敢出來。
一旦連皇帝也鎮不住了，那鬼恐怕要出來，把宮里的人全都給吃掉。
這也都是一些流言蜚語，到底有沒有鬼，這鬼又是怎么變成鬼的，說什么的也有，到底沒個準話。
王方告別老爹后，由內侍省都知張茂則帶著，興致怏怏地再次回到絳紅居。
正好兩個太監，推著兩個推車，一前一后，從絳紅居出來。
車上各躺著一個人，上面用匹白布蓋著。
“這是誰啊？”
張茂則問道。
“是絳紅居的太監，阿哼，阿哈。”
王方吃了一驚。
張茂則掀開白布，果然是他兩個，已經斷氣了。脖子上各有一道已經發黑發紫的勒痕。
“怎么死了？”
“石公公說他兩個壞了規矩，便教縊死了。”
張茂則輕輕將白布放下，看向一邊已經臉色蒼白的王方。
“宮中規矩森嚴，哪天不死幾個人，衙內以后就知道了。不過兩個野草一般輕賤的奴婢，衙內犯不上為他們害怕，少停自會有新人來伺候衙內的。”
王方心里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哼子小哈子兩個人，他好歹也朝夕相處了一個來月，知道他兩個從來老實本分，何來壞了規矩之說！
皇帝這是要干什么？
殺雞儆猴？
看著這位御前新人張茂則，雖然是素未謀面的新面孔，但比起之前的黃平，也強不到哪里去。
而且王方有一種感覺，這個張茂則，要比那個黃平，難對付得多了。
張茂則催促著趕緊把死人推走，請王方進去。
里面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那樣子，只是多了許多下人，王方一個也不認得。
“官家這次怎么派這么多人來伺候我了。”
張茂則笑道：“官家說了，恐怕衙內在這里要想家，故讓底下人都盡心伺候衙內著些。還說衙內在宮里，也不要拘謹，跟在家里都是一樣的。”
王方聽言，心里很不爽，便笑吟吟地。
“適才還與官家說話，并不曾聽見官家吩咐些什么。如今官家竟然把一切都準備停當了，看來是早就準備留我在宮中住上幾日了。既然官家如此盛情，上次在宮中未曾住盡興，這次可要好好盡興才好。”
張茂則聽出王方是在譏諷皇帝工于心計，費這么大周章，但也全都裝作聽不見，拍了拍手，對那些下人們道。
“你們都過來，見過王衙內了！”
七八個宮女太監，過來，刷刷跪在王方面前，齊聲道。
“見過王衙內！”
這些人王方一個也不認識，便連那如花似玉姐妹，也不在其間。
小皇帝這是把自己在宮中認識的人，全都給解決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王方不禁瞇起眼睛，他竟有些不認識趙頊了。
張茂則捏著嗓子：“你們都是從御前調過來的，官家最信賴的，就是你們這些人。王衙內來宮中，是貴客，你們要盡心伺候。衙內餓了，要立刻送飯，衙內渴了，要即刻上湯。三餐要豐盛，起居要齊備，若是讓衙內黃了點兒面皮，瘦了點兒骨肉，咱家就唯你們是問！”
“奴婢等必當盡心侍奉衙內！”
張茂則側身，對王方笑吟吟地。
“里面早就布置好了，請衙內進去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