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議政(7)
- 家父王安石
- 九品上卿
- 2191字
- 2025-05-09 00:00:00
與此同時,福寧殿內。
太醫來為趙頊把脈過后,說官家是氣火攻心,一口痰迷了心竅,因此暈了過去。又開了幾個藥方,讓人煎下。
正好高太后也來了,知道因為臣子吵架,居然把皇帝給活活氣暈過去,竟大發雷霆,直接大罵朝中有奸臣。就差指著王安石的頭皮罵了。
王安石憋著氣,一句話也不敢說。
現在誰也不敢提新政的事情了,可高太后仍舊不依不饒。
“事情豈是靠躲就躲過去的?外面那些跪著的臣子,就讓他們跪著不成?朝廷的顏面何在?你們不要這張臉,哀家和官家還要這張臉呢!”
言外之意,是要把王安石給逼上絕路了。
“母后。”
昌王扶著高太后在椅子上坐下,溫和說道。
“您不要動怒,皇兄正是聽說臣子們都在外面請命才氣著的。皇兄過會兒醒過來,您可千萬不能提這件事了。”
高太后一聽,更生氣了。
“不讓哀家提,難道皇帝就不知道了么?正好兒,趁著如今人齊,你們都是朝廷的宰執,一塊拿個章程出來,外面那些請命的臣子,該怎么辦!”
唐介說道:“臣子們請命,無非是朝廷出了奸邪,君王受到蒙昧。只要除掉奸邪,讓君王醒悟過來,自然就太平無事了。”
王安石憤怒的眼神看著他。
他身邊的陳升之站起來了。
“太后,微臣覺得,雖然群情激憤,但我大宋,著實已經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其中萬般無奈之處,官家曉得,朝臣也曉得,太后更是曉得。法不可不變,人心不可不察。微臣愿前去宮門,對群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必當將他們給說回去。”
唐介冷冷道:“外面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他們就聽你的?”
陳升之面無表情說道:“沒有人聽我的,但會有人聽官家的,我只是把官家的意思,傳達給他們而已。”
唐介沒話說了。
高太后抬了抬手,她巴不得把王安石的盟友給支走。
“你就去吧。”
“是。”
陳升之拱手,看了有些落魄的王安石一眼,走了。
陳升之走后,不久,趙頊就醒過來了。
高太后大喜過望,急忙接過藥盞,親自喂趙頊吃藥。
趙頊卻輕輕推開,皺著眉頭。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些。你整日批折子,把身子都熬壞了,這是進補的。”
趙頊無奈何,只得呷了兩口,便怎么也不吃了。
高太后嘆了口氣。
“你不用憂慮,適才陳升之已經出去勸那些大臣了,總能夠勸回去的。”
趙頊沒說話,心里在數還在的臣子們,除了剛才離開的陳升之,王方也不見了。
他放下了心,可接著又提了起來,惴惴不安的。
高太后和聲道:“只是今日情形你也看見了,哀家素來勸你話,你都當耳邊風。今日又如何?若真惹得天下大亂,你我豈不是天下的罪人?聽娘一句話,不要再折騰了。”
昌王隨聲附和道。
“皇兄,母后說的是實在話,您不能再……”
話沒說完,趙頊立刻抬眸瞪著他。
眼中泛著猩紅的血絲。
嚇得昌王立刻住了口。
趙頊咬著后槽牙,冷冷道。
“既然如此,這個皇帝,干脆讓你來當好了!”
昌王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臣弟萬死不敢!”
其余臣子也紛紛跪下。
“陛下息怒!”
高太后臉色鐵青,厲聲斥責昌王道。
“糊涂的東西,哀家還在這里呢,你就敢惹怒皇帝,你也太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趙頊皺了皺眉頭。高太后這一指桑罵槐他如何聽不出來。
他心里酸溜溜的,明明他也是高太后的兒子,怎么親娘偏偏只能弟弟,不疼自己呢。
“一切都是兒臣的錯,可兒臣也都是為了皇兄考慮……”
高太后坐直身子。
“今日之事,該說話的,另有其人。你要是條英雄好漢,現在就站出來,氣得官家病倒,兄弟不和,你還有臉再在這里嗎?!”
這話說得實在難聽,王安石再也忍不住了,提起衣服,跪在趙頊面前,神情凝重。
“微臣承蒙陛下知遇之恩,誓以死報。天下人皆不知我王安石,有陛下知,安石雖死無恨。若我王安石,真是那等莠言亂政,禍國殃民的奸賊,來日必當五馬分尸,雖死不得善終,子子孫孫,承受千古罵名!微臣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將來史筆如鐵,要夸,夸的是陛下英明神武,滿朝忠臣。要罵,也只罵我王安石。千古罵名,我王安石一人擔著!”
王安石說完,一頭砸向地面,再也不肯抬起。隱隱能聽到他的抽泣聲。
趙頊紅了眼眶。
高氏咬了咬唇,半天說不出話來。
宰相曾公亮,緩緩說道。
“介甫剛才說的,實在是心里話了,連老夫聽著,都不免動容。”
這可是他舉薦的接班人,這群人在這里群而攻之,可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臉么?
再者,往大了說,就一個文人來說,王安石的氣節,連他這個三朝的宰相,都自慚形穢啊。
趙頊順著他的話,下床,親自把王安石攙扶起來,眼底泛著溫熱的淚光。
“愛卿忠心,朕皆知之。所有人都不理解你王安石,還有朕理解你。你放心,沒有人可以罷免你,更沒人能趕你走。”
唐介,趙槩,司馬光,文彥博四人,面面相覷。
昌王臉色鐵青,高太后也沒了主意。
“陛下!陛下!”
張茂則張皇地跑進來,第一個眼神竟是遞給了高太后,暗示她大事不好,接著才對趙頊說道。
“殿前司李指揮聽說官家暈過去了,怕宮中生起變故,特帶了一隊兵馬,來拱衛皇宮,保護官家!”
所有人皆大驚失色。
樞密使文彥博趕緊說道。
“樞密院并沒有調動殿前司兵馬,李璋是如何調動的?”
唐介立刻跳了起來。
“陛下!李璋私自調兵,意圖謀反,大逆不道!老臣懇請,立刻將李璋問罪處斬!”
不料趙頊卻只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
“是朕讓他來的。”
所有人都懵了。
除了司馬光,作為唯一一個在皇帝陛下暈過去就看出是在演戲的人,他眼睜睜地看著王方溜出去,并已經預料到,今日這場爭斗,他們輸得徹徹底底。
不過,王安石也沒有贏。
因為他的兒子王方,無意之中給他闖了一個塌天大禍。
足以動搖整個新黨根基的塌天大禍。
介甫啊介甫,咱們山水有相逢吧。
司馬光眼中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看著李璋還有他身后的王方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