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東京開封。
昌王趙顥偶然得了一副帖子,說是王羲之七世孫,南朝智永的真跡,帶進宮來與神宗一同賞玩。
本朝有位大文學家歐陽修,有一句名言,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近來王安石和王方這對爺倆,已然成為大宋朝炙手可熱的人物。
特別是王安石,自從被神宗委任進三法司協同審案之后,可謂是戰功赫赫。
三法司那些官員,早就看王安石不順眼了,只要每次開大會,必然對他群起而攻之。
王荊公唇槍舌劍,絲毫不亞于當年諸葛亮舌戰群儒。幾天下來,功績卓著。
總共罵死了一個大理寺的老官員,氣病了兩個御史臺的兩個屬官,還有審刑院的一個詳議官,更是被王安石噴得人生失去希望,辭官回鄉。
朝野上下,義憤填膺,紛紛上折子彈劾王安石目無國家法度,不罷黜不能平民憤。更有甚者,甚至要求神宗直接殺了王安石,以快人心。
不過王荊公在朝中也并非孤立無援,像他的學生呂惠卿,曾布,和他哥哥,也是王安石的知己好友曾鞏,都出面為王安石說話。
更何況,還有神宗為他頂著壓力,王安石基本上可以說是安然無恙。
且不說那些折子如何像洪水一樣把神宗給淹了,單說如今昌王進宮,神宗第一反應就是來者不善,保不齊又是為了王安石來的。
不過令神宗意外的是,昌王進宮,竟然真的只是為了跟他賞玩字畫,對于前朝的事,絕口不提。
反常,太反常了。
不過他不提,神宗自己也樂得清凈,兄弟兩個在一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中午。隨后昌王又照例,到母親高太后那里請安。
一到寶慈宮,昌王態度立馬就變了。
“娘,您怎么回事,這么要緊的事,您怎么就不給兒子遞個消息呢!”
昌王在宮殿里,氣得直跺腳,把什么禮儀規矩,全都給忘了。
高太后尚且不明所以,還和聲安撫道。
“你莫生氣,到底發生什么了,你慢慢與為娘說。”
昌王長嘆口氣,無奈道。
“母后,那個王方到登州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你知道?!”
昌王氣得滿臉通紅,差一點兒就要罵人了,卻不得不忍著怒火。
“這么說來,王方接替那個許遵的位置,去做知州也是真的了?”
“真的啊。不是……”
高太后也一頭霧水了。
“這是官家的明旨,你竟然不知道?”
“我知道?上上下下都瞞著我,我怎么知道?!”
昌王眼中寫滿了怨恨。
“要不是黃平偷偷告訴兒子,兒子如今還做夢呢!”
“這……”
高太后聽言,不覺皺起眉頭。
“官家好端端的,瞞著你作甚?”
“一時說不得這么清楚了。”
昌王臉色低沉,無奈道。
“母親,我哥這次是真斷絕親情了。就因為那個王方的挑唆!”
“不可能。”
高太后輕輕拍著胸脯,很是胸有成竹。
“那個王方,哀家曾會過他,是個懂事的,怎么可能會跟你過不去。”
昌王一怔,被氣笑了。
他怎么有這么糊涂的親娘。
但凡高太后能早點給他報知消息,他也不會等到王方已經到登州走馬上任了才知道。
“娘,您忘了他是誰的兒子了?天底下有不是一條心的父子嗎?”
高太后有些發怔。
昌王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咱們在御花園說話,被皇兄和那個王方看見,自那之后,兒子就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皇兄是知道了什么。如今皇兄讓王方到哪里做官不好,偏偏到登州去……母后,皇兄這次,是真的要翻臉了……”
高太后也緊張起來。
“你還跟那個阿云案有牽扯?”
“兒子跟案子沒牽扯,跟阿云那個丈夫韋阿大,卻十分有牽扯!那韋阿大,是兒子在登州的莊園里的一個管事,錢糧進出,財產多少,大多經過他手,如今他被監押在登州,若是讓那個王方逼供出什么來,兒子就全完了!”
昌王越說越害怕,竟然紅了眼眶,差點兒就哭了出來。
方才他給神宗送字帖,就是有意試探一下他的態度。
神宗雖然還跟平常態度沒什么兩樣,但他隱隱能夠感覺到,他的皇兄這次是要動真格的了。
“娘,孩兒可不想死啊……”
“不會的!”
高太后也害怕了,哆哆嗦嗦地抱住昌王的頭,將他摟在懷里。
“你皇兄不會下此毒手的,將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娘親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下你!”
(神宗此刻:hello?誰來關心關心我呢?我請問?)
“不能等到那一天!”
昌王一把推開高太后,眼圈猩紅,滿是血絲,滲著恐怖的殺氣。
現在的局勢,已經到你死我活的時候了。既然皇兄不顧及兄弟情分,他也沒必要再去裝了!
“娘,皇兄既然耍陰招,咱們也不妨背后捅他刀子!王方咱們沒法管,可京城的王安石,卻斷斷留他不得了!”
“你、你想……”
昌王神情猙獰。
“皇兄不是要借著這個案子立威么?我偏要把這案子給攪渾!把那王安石身敗名裂,讓他滾出京城!王安石倒了臺,那王方再怎么折騰,也無濟于事!”
高太后似乎聽出了昌王的弦外之音,臉色愈發地蒼白。
“我的兒,那可是你親哥哥啊……你怎么能夠……”
篡位兩個字,高太后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但昌王眼中的野心,已經絲毫不隱藏了。
他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母親的手,眼底好似豺狼一般地貪婪。
“娘!您最疼兒子了,您一定會向著兒子吧!”
“我……”
高太后嚇得連連后悔,撞倒了一只燈架。
這倒讓幾近瘋狂的昌王冷靜下來,他收斂了表情,長呼一口氣。
“娘,皇兄自幼跟您就不親,只跟父皇親近。如今父皇死了,太皇太后對您又不好,只有咱們娘倆才是一家人。
兒子已經吃了那個王方一次虧,您可不能再犯糊涂,讓兒子再吃虧了。今后無論那個王方什么花言巧語,您只需要記住一件事,他們王家,沒一個好東西。時辰不早,兒子先行告退。”
昌王告辭離開,高太后呼吸急促,胸前好似小山一般,一起一伏。突然兩腿發軟,癱在椅子上。
“先帝爺……先帝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