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你真的在宮里住過啊。”

吃了會兒后，石忠厚突然有些崇拜地問王方。

“住過啊。還都是皇帝請我住的呢?！?

石忠厚更崇拜了。

“那、那皇宮里什么樣？”

“就那樣吧?！?

“皇帝的妃子好不好看？”

其實王方住了兩回皇宮，除了給高太后做臭豆腐，還有一把火燒了福寧殿后，被曹太后押進慶壽宮嚴刑逼供以外，根本就沒進過皇宮。也就是說，他根本沒見過趙頊的妃子們長得什么樣！

但他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沒見過，故意裝作感覺一般的樣子。

“也就那樣。”

他抬眼看向石忠厚。

“你叔叔在宮里也是得臉的人，你竟然沒進過宮？”

石忠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叔叔再得臉，那也是叔叔的事，跟俺有啥關系。俺連官家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呢。還得是方哥，年紀輕輕就備受官家器重，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王方突然不說話了。

石忠厚以為自己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剛要開口，王方突然伸手，示意他別出聲。

“要說那司馬光落到今日這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韓兄這話不錯，若不是他當年修了那《祥符敕》，又怎會讓師相陷入兩難境地，不得不辭去職位。”

“他想著把師相趕走，好坐那宰相的位置。誰曾想又來了一個王安石，如今明眼人都知道這宰相的位置，肯定是王學士來坐了，他司馬光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盡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

雖然沒有蔡京的聲音，但王方還是有很強烈的直覺，這些話，就是蔡京那伙人說的。

石忠厚等人都不做聲了，全都看著王方的臉色。

這些人雖然紈绔，但也都是混跡上層的人家，官場上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

石忠厚噌的一聲起身，要去隔壁拿人。

“先等會兒?！?

王方臉色陰沉。

石忠厚不解，他也不知道里面有王方認識的人。

“咱倆可是皇城司的人，這樣公然議論朝廷官員，咱倆不抓，豈不失職？”

“這樣，我在這里把他們扣住，你去衙門里，多帶些人手來?！?

石忠厚聽言，也沒多想，接著轉身離開。

王方略一猶豫，眼中突然發(fā)出一絲兇光，立刻起身，將那隔間的簾子嘩啦一甩，氣勢洶洶走進去。

果然，他沒認錯，那個人就是蔡京。

此刻，他正坐在一張桌子的角上，怎么看都像是勉強安插進去的一個座位。

而且，他身上的粗布衣服，跟其他人的綾羅綢緞比起來，也顯得十分寒酸。

隔間里別的桌上也有人，全都滿臉驚愕地打量著穿著皇城司官服，可以說是兇神惡煞的王方。

“衙內(nèi)……”

蔡京像個犯錯的孩子被家長抓包一樣，臉色瞬間蒼白，筷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王方閉上眼睛，忍著渾身的怒氣。

“出來?！?

蔡京不敢出去。

“滾出來！”

王方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蔡京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起身，跟著王方走出去。

王方坐在剛才的位置上，看了石忠厚那些狐朋狗友一眼，他們也很有眼色，立刻起身出去了。

“剛才那些話，是不是那幾個人說的？”

蔡京不吭聲。

“說話！”

王方一拍桌子，碗里的肉羹都飛濺出來許多。

蔡京這才點了點頭。

王方臉色十分難看，閉著眼睛，冷冷道。

“你知道議論朝廷重臣，是什么罪過？”

“那你還這樣？！”

王方真恨不能一腳踹死蔡京，就這種智商，是怎么做上宰相，左右歷史的？

蔡京卻只是低著頭，撇著嘴，一個勁兒的掉眼淚。

王方一向吃軟不吃硬，特別是見不得人掉眼淚。更何況，他相信蔡京絕對不是有意為之。

這說起來有些心酸，但卻是事實。如果沒有人特意在其中運作，就蔡京如今這幅窮酸樣子，怎么可能跟桌上那些穿綾羅綢緞的公子哥們在一個桌上吃飯！

王方有些心軟了，語氣也溫和了些。

“你別害怕，我也是為了你好，別哭了。你告訴我，那些都是什么人？”

“是……是韓相公之前的門生，有的還跟他有些親戚……”

“所以。”

王方冷冷一笑。

“你就跟他們一塊罵司馬光？”

蔡京默然，顯然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王方目光深邃，抬頭看著無措的蔡京，嘆道。

“你知不知道，若是你今日被送到皇城司去，這輩子的前程都沒有了。我知道，你沒有這個膽量的，一定是有人花言巧語蒙騙了你，對不對？”

蔡京又不說話了。

“你不說，就肯定是了。是誰這么居心叵測？總不能是我爹吧?！?

“不是不是。”

蔡京急忙道。

“不是王官人……”

王方哭笑不得。

“那是誰？”

“衙內(nèi)，您就別問了。我答應過他，不能說的。若是說了，不光他，連您，還有王學士，整個新政就全都完了……”

王方眸色一凜。

他大概知道是誰了。

“是呂惠卿，對不對？”

蔡京抿起了嘴。

王方神情愈發(fā)陰鷙。

再加上老爹問自己聽到的在汴京有關司馬光與韓琦不合的傳言。

這下王方全都明白了。

他氣得簡直要殺人！

他氣的當然是呂惠卿。

哪有他這樣辦事的！

這是為了他自己往上爬，把整個王家也搭進去，跟他綁在一條賊船上啊！

還是那句話，朝廷里，誰不知道他王家跟司馬光不對付？現(xiàn)下只要司馬光稍微吃個癟，大家就會覺得是王安石用的絆子，更何況呂惠卿還這樣大張旗鼓地讓司馬光身敗名裂？

呂惠卿是個什么想法，王方太明白了。

第一，他想借著這件事，徹底趕走司馬光，給推行新政除去阻力。

第二，他想把王家，準確的說是老爹王安石，跟他徹底綁在一條船上，因為他們是師徒，無論呂惠卿干什么，大家都會以為是王安石指使他干的。

如果蔡京是個利欲熏心的，那呂惠卿的利欲熏心，簡直比蔡京嚴重一千倍一萬倍！

“這個傻逼……”

王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