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老爹因為心里不痛快，王方為了給他解悶，愣是陪他大半夜，直到后半夜才睡下，第二天起來頭昏昏沉沉，還得去皇城司上班，因為睡過了頭，飯都來不及吃。

他挎著刀，剛經(jīng)過一個巷子口，還在打著呵欠，突然巷子口竄出來幾個身材魁梧的浪蕩少年，兇神惡煞地指著王方，嚷道。

“王方！站住！”

王方回頭，大概是還沒睡醒的緣故，也或者是這幾天瑞幸過頭了，竟然有些頭暈眼花，連來者是誰都沒看清，只以為是自己之前得罪的哪個紈绔宵小，要趁著自己身邊沒人把自己暴揍一頓。

現(xiàn)在他胳膊軟手軟，哪是打架的時候，想都沒想，立刻撒腿就跑。

“往哪跑！趕緊追！”

一個圓臉大眼的怒氣沖沖嚷道，帶頭追上去，只是跑起來一瘸一拐的，似乎大腿受過什么傷。

王方到底是練過的，不敢比武林高手會輕功一般身輕如燕，但跑田徑的水平還是有的，他撒開兩條長腿，不要命地跑，一路跑到潘樓街。

潘樓街有個潘樓酒店，酒店前一條長街，此時全都是賣早點，河鮮，還有牛羊肉的攤子。

跑到這里，王方已經(jīng)很累了，可那些人窮追不舍，只能繼續(xù)往前跑，行人都不知道撞倒了幾個，只聽得身后那些人的謾罵聲。

王方也沒工夫管他們，剛看見那些人又追上來，回過頭來，迎面一輛牛車，離自己不過一米距離，嚇得他立刻縱身躍起，竟踩著牛背，飛過牛車去，呱唧一聲落地，繼續(xù)往前跑。

“好身手啊……”

追王方的一個人看見王方像一只小鳥一樣飛了過去，驚得目瞪口呆。

“傻愣什么，趕緊追！讓他跑了就揍死你！”

還是那個圓臉胖子，喘著粗氣，一瘸一拐往前追。

就這樣，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跑了大半個汴京城，一直跑到南門大街，王方實在是沒力氣了。

他叉著腰，喘了半天氣，對追上來的幾個人道。

“你們……你們到底要干嘛……”

“干嘛？我們倒要問問你要干嘛！”

不對，聲音有點兒熟悉。

不對，長得也有點兒熟悉！

這不是自己去皇城司上任那天，給自己下馬威結(jié)果被自己打了一通板子的那個人嘛！

“你……你是石忠厚？”

那個圓臉，本來還兇巴巴的，一見王方認得自己，竟立刻笑瞇瞇得了。

“衙內(nèi)好記性，還記得咱呢。”

說著，他便往前走了一步。

王方立刻后撤一步。

“先甭套近乎，怎么著，屁股上的傷養(yǎng)好了？”

“好了好了。”

石忠厚嘻嘻笑道。

“虧得衙內(nèi)手下留情，要不然弟弟我這屁股早就開花了，且在床上躺著呢。如今你瞧瞧，一點兒傷也沒有了。”

說著，就要脫褲子給王方看屁股。

“滾滾滾。”

王方及時喝止了他，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石忠厚，還有他的這些弟兄們。

“你是來找我報仇的？”

“那哪能啊。”

石忠厚陪笑道。

“當時的事是弟弟不懂事，如今已經(jīng)醒悟過來了。想去衙內(nèi)府上登門拜訪，又怕初次相識就登家門不太合適，好巧趕著一次衙內(nèi)出門，本想請衙內(nèi)吃頓早飯，沒想到衙內(nèi)拔腿就跑，讓弟弟追了大半個汴京城呢。”

“衙內(nèi)真是好身手啊！”

“我們都沒力氣說話，衙內(nèi)還臉不紅心不跳呢！”

“衙內(nèi)，您怎么練得這么厲害！”

王方突然被他們幾個給夸得飄飄然了。

“低調(diào)低調(diào)啊。”

“那這樣，衙內(nèi)哥哥，您沒吃飯吧？這附近有的是早飯鋪子，弟弟請您吃頓早飯，如何？”

“哥哥就別叫了啊，怪瘆得慌。”

王方也不是記仇的人，也樂得多交一個朋友，更何況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因此也就欣然答應了。

“嘿嘿，從今往后，您就是俺石忠厚的哥哥！”

王方哈哈一笑，石忠厚接著一把摟住王方，二人一同往一個湯餅店里去。

“店家，六碗羊肉羹，快點兒上啊。”

“來來來，方哥，您坐在這兒。”

石忠厚一聲方哥，倒讓王方突然想起之前在太學認識的謝高陽，方仲永來，他們何嘗不也叫自己方哥。

結(jié)果就因為自己的閃失，全都被趕回了家，等到后面科舉，才有機會留在京城。

想到這里，王方心里又過意不去起來。

石忠厚只當王方不愛吃羊肉羹，趕緊說道。

“哥哥想吃什么？”

“啊……這個就挺好，挺好……”

“嘿嘿，哥哥愛吃就行，來，您先吃碗茶。”

石忠厚全然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跋扈樣子，十分殷勤地給王方倒茶。

“你是不是要求我辦事兒啊。”

王方開玩笑似得說道，其實這話問得實在是沒意思，就憑人家叔叔是皇帝身邊貼身太監(jiān)的關系，有什么事兒是人家叔叔辦不了，非得王方一個芝麻小官能辦的？

人家就是覺得不打不相識，見王方是條漢子，想交個朋友而已。

石忠厚呵呵笑道。

“要說有事兒，那還真有。弟弟如今傷也好了，也得回去辦差了，還請哥哥能夠不念舊事，多多包容則個了？”

“好說，好說……”

王方茶送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喝，一抬頭，迎面又走進來四五個儒生，其中一個分外眼熟。

又是蔡京？！

自從上次那件事后，王方就一直沒見過蔡京，去了他們在大相國寺的住處，也不曾見到他，倒是他那個叫蔡卞的弟弟，一直待在家中。

兄弟兩個的性子恰恰相反，哥哥蔡京，滿腦子的功名利祿，弟弟蔡卞，雖然也想考功名，但絕對沒到哥哥那樣利欲熏心的地步。王方跟他交談過幾次，卻是個老實人，沒那么多別的心思。

這大概也能解釋為何后世，明明哥哥蔡京一身罵名，成為“六賊”之首，弟弟蔡卞卻能落得個干凈名聲了。

王方正想打個招呼，但似乎是視線遮擋的緣故，蔡京并沒有看見自己，跟著那些人進了里間。

中間只隔著一塊薄薄的木板，隔音效果基本為零。

羊肉羹端上桌，王方遲遲沒有開動。

石忠厚問道：“哥哥，您看見誰了，心不在焉的？”

王方回過神來：“啊……沒有，咱們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