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官家封那個王方做了將仕郎？”
寶慈宮內，聽完心腹太監陳琳匯報后，太后高氏，將手中的湯匙，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大宋建國百年，從沒聽過誰治了一個積食就封官的，皇帝也太不把祖宗的綱常法紀放在眼里了！”
陳琳道：“官家心意已決，誰也不敢攔著。”
高太后聽言，冷哼一聲。
“王安石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兒子又能是什么好東西……王方現在在哪兒呢？”
“被官家安置到福寧殿后面的絳紅居去了。”
“什么？！”
太后氣得飯也吃不下去了，慍色道。
“有一個王安石禍亂朝綱還不夠？他們王家是要禍害了祖宗的江山嗎？！”
太后一頓，對陳琳道。
“你現在去把那個王方叫來，哀家倒要看看是個什么人物，把皇帝給迷成這個樣子。”
“是。”
陳琳依命退下。
——
一只瓷碗上，躺著三個像雪球一樣的小球，淡黃色，像是奶油做的一般，上面還點綴著幾顆櫻桃，還有一片薄荷。
王方用小勺挖起一口，送進嘴里，滿臉享受。
“嗯……”
甘甜清涼，從口腔到鼻腔到盆腔到屁股腔，全部蔓延著奶油的甜香氣。
王方滿臉享受。
“終于吃上了……”
一邊小哼子，擦著哈喇子。
“衙內，這東西叫什么啊？”
“冰淇淋。”
王方給他挖了一勺。
“嘗嘗。”
小哼子趕緊嘗了一口，好吃得連連點頭。
“好吃！好吃！想不到衙內您不光會治病，還會做吃的呢。”
王方得意一笑，一抬眼，外面走進來一個瘦老太監，顴骨跟眼球全突出來，臉頰深深凹陷進去。活像一只鬣狗。
“奴婢陳琳，給將仕郎請安了。”
誰啊這是。
王方回頭看了小哼子一眼，小哼子在他耳邊低聲道。
“這是皇太后身邊的那位陳公公……”
皇太后？
王方有預感，這瘦老太監來者不善。
陳琳呵呵笑道：“奴婢奉皇太后懿旨，請將仕郎到寶慈宮一趟。”
看著陳琳略顯陰森的眼神，王方擦了擦嘴。
太后高氏，名高滔滔，北宋名將高瓊之后，被當今太皇太后曹氏認作養女，自幼養在身邊。
仁宗沒有皇子，將濮王趙曙認作養子養在宮中，是為英宗。高太后與英宗青梅竹馬，感情甚厚，還有一段“天子娶親，皇后嫁女”的佳話。
雖然她的兒子神宗銳意改革，但她卻是個徹徹底底的保守派。
她最重要的事跡，就是在神宗死后，十歲少年天子哲宗繼位，啟用司馬光為相，把神宗的新政給廢了個干干凈凈。
隨后沒過幾十年，金人打進中原，二帝北狩，大宋亡國。
唉……
說啥好呢。
王方知道，自己老爹王安石，就是這位太后恨得牙癢癢的奸臣。
自己這個奸臣的兒子，她當然也喜歡不起來。
如今把自己請到寶慈宮去，怕是沒什么好事兒等著自己。
不會找個由頭把自己給砍了吧！
這倒像是這位女人能干出來的事。
王方喉嚨滾動，看著陳琳。
“不知太后請我去，有何要事啊？”
陳琳呵呵笑道。
“這奴婢卻不知。將仕郎，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不要讓太后等急了吧？”
王方無奈，只好起身，在小哼子耳邊低聲道：“一個時辰我要回不來，你就去找官家，讓他去救我！”
——
王方來到寶慈宮，高氏還在用午膳，比起神宗略顯寒酸的膳食，高氏吃的就十分符合皇家膳食了，十八個碗，有葷有素，每一道菜都只吃一兩口，吃了接著撤下去。
也足見這位太后，精力尚且旺盛，還能再鬧騰上幾年呢。
陳琳低聲道：“大娘娘，王將仕帶到了。”
王方行禮。
“參見太后。”
珠簾里面，高氏好像沒有聽見似的，依舊不慌不忙地用膳。
她不說話，王方也不敢起來，只好在那兒跪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宮殿里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只能聽見碗筷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王方跪得膝蓋生疼，越想越憋屈。盡管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被神宗封了官，肯定把太后惹生氣了，少不得今天這太后得教訓教訓自己。可他還是忍不住生氣。
唉……
小皇帝不放自己走，老太后又容不下自己。
今后在宮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不行。
得改變這種局面。
王方不信了，在外面黑道白道他都吃得開，宮里就這倆人，特別這么一個寡婦，他還就拿不下了？！
王方靜靜地跪著，一聲也不吭。
珠簾里面，高太后看似在吃飯，其實注意力都在外面王方那里。
透過珠簾，她隱約能看出外面是個肩寬腰窄，模樣俊朗的翩翩公子，也難怪會討皇帝的喜歡。
她之前就聽說，這個王方，素來不懂規矩，張狂犯上，連皇帝的位置都敢坐。她還以為讓他跪了這半天，他肯定受不了鬧起來，到時候趁機治他的罪。
沒想到，竟連大氣也不喘一下。
高太后輕輕咳嗽了一聲，外面陳琳聽見，對王方說道。
“王將仕，太后讓您進去呢。”
王方站起來，輕步走進去。
太后年紀不大，才三十多歲，雖然為了符合身份打扮得老氣一些，但依舊難掩氣質姿色，風韻猶存，格外有感覺。
神宗長得就不丑，多半是隨了她了。
“微臣將仕郎王方，見過太后。”
王方端端正正作揖，聲音洪亮，給人感覺就是個板板正正的帥小伙。
“你就是王方？”
高太后臉上表情淡淡的，沒什么表情。
“回太后，微臣就是王方。”
“進宮多久了？”
“回太后，十五天。”
“都半個月了……”
高太后眸色一凜。
“怎么說也是讀書人家，不是粗糙的。你過來，給哀家布菜，伺候哀家用膳吧。”
所謂布菜，就是電視劇里那些，站在主子后面，拿著一雙筷子，主子想吃啥給夾啥的那個活兒。
王方雖然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還是忍辱負重地應了句是，走到太后身后，接過筷子。
瞥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大多都是涼菜。
現在已經快入夏了，天氣漸漸熱了。看樣子這位高太后顯然是怕熱的，白凈的臉上，泛起點點紅暈，額頭上也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