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方與蔡京正在吃飯，一個跟王方差不多大的公子哥，是王方的朋友，不知怎么知道王方在這里的，喘著粗氣跑進來。

“方哥，還在這兒吃呢，快跟我走吧，出事了！”

王方一頭霧水。

“你那好妹子，把一六尺男兒，給摁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衙役拉都拉不開，你快去看看吧，老二已經(jīng)去叫王大伯去了。”

王方一聽，氣得一跺腳起身，趕緊往大相國寺跑去。

就像老爹氣他老是作禍一樣，他對自己這個瘋妹妹，又何嘗不是操碎了心。

蔡京也趕緊跟上了。

——

如今大相國寺里，鑼也不敲了，鼓也不打了，幾乎所有人都圍在一個賣雞絲粉的小攤前面，看著王家二姑娘王瑾，把三四個身材魁梧的惡霸摁在地上揍。

一個兩顆門牙被打下兩顆。

一個被凳子砸得滿臉是血。

還有一個，王瑾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正騎在他肚子上扇耳光。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連個上去拉架的也沒有。

畢竟看這個架勢，誰敢上前一步，必然是要被當成幫兇給摁住暴揍一頓的。

再者不過是三個無賴宵小，平常就欺男霸女的，看他們挨揍，大家高興還來不及，誰肯上去拉架。

“打的好！”

不知誰帶了個頭，接著人人喝彩。

“揍死他，別手軟！”

“往死里打！”

滿座皆男兒，竟不如一個閨閣小姐英雄。

“別打了！”

人堆里擠出王方，還有四下尋找自己弟弟的蔡京。

王瑾一拳剛要砸在身下那無賴臉上，看見哥哥陰沉著臉走過來，拳頭又放下了。

王方臉色比吃了苦瓜還難看，揪著王瑾耳朵。

“給我下來！成什么樣子了你。”

“哎呦！疼！”

王瑾氣鼓鼓地一把推開王方，這才不緊不慢地整理釵環(huán)。

“你不斗蛐蛐去了？來這兒干什么？替天行道？”

“我要不來人就要被你打死了！真厲害你，這還是生病了，要是不生病，是不是天都被你捅穿了？！”

“你怎么光說我不說他們啊。”

王瑾噘著嘴，不滿道。

“他們?nèi)齻€欺負人，我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怎么了？不信，不信你問春桃姐！”

“春桃呢？”

躲在人堆里的春桃，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出來。

“三爺……”

看春桃害怕的樣子，王方也不忍心罵了，拽著王瑾的胳膊就要回家。

“我不回去，事兒還沒完呢。”

王瑾把胳膊抽出來，張望著人堆里。

“那書生呢？快出來！”

說著，她從攤主柜臺后面，拉出一個瘦瘦高高，白白凈凈，怯怯生生的書生來。

蔡京大吃一驚。

媽的，那不是自己弟弟嗎？！

他下意識想上前，但又停住腳步，偷偷看了王方一眼。

王方回頭看他，大概也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低聲對蔡京道。

“看來今晚月老又牽線了，對吧？”

蔡京耳朵一紅，心里激動地快要跳出來了。

殊不知王方也只是因為知道這段歷史隨口一說而已，歷史上蔡卞確實娶了王安石的二女兒，人稱七夫人。

可在蔡京看來，就成了王方竟然愿意連親妹子都嫁給自己弟弟了。

雖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方當不了妹妹的家，但那也比沒有強啊。

只見王瑾拉著蔡卞在條凳上坐下，兇巴巴地對趴在地上的三個無賴道。

“剛才你們?nèi)齻€，欺負人家是外來人，不是說人家起身的撞著你了嗎？我再問你一遍，他撞疼你了沒有？”

“沒有！沒有！一點兒沒有……”

那個被打掉門牙的急忙說道。

“求姑奶奶饒了我們吧……”

“饒了你們？”

王瑾冷冷一笑，晃著拳頭。

“念在你姑奶奶叫的好聽，就不打你們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小相公說怎么才能饒你們，就怎么饒。”

說著，王瑾拍了拍蔡卞的肩膀。

“喂，說吧，讓他們怎么給你賠不是？”

蔡卞渾身是汗，臉上更是通紅，無助地看向哥哥，支支吾吾地。

“那個……要不就算了吧……”

“真是個書呆子，讀書讀傻了是不是？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被他們?nèi)齻€給打死了，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王瑾噘著嘴冷冷道，隨后指著那三個無賴。

“你們?nèi)齻€，給這位相公磕三個響頭，也就罷了。”

見三人不肯，王瑾掄著拳頭就要打。

“夠了！”

王方上前，瞪了王瑾一眼。

王瑾立刻沒了氣勢，但還是不服氣。

“你要干嘛？！”

“干嘛？給我回家！通汴京城，誰家的千金小姐像你這樣？人家都說算了，用你在這兒逞能？”

“他們欺負人，就得賠不是！”

“你讓他們給這小子磕了頭，一時你是爽快了，這小子怎么辦？以后遭不遭報復(fù)？難不成你一輩子跟著這小子不成？！”

蔡卞心里恍惚一陣。

那敢情好……

“得到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嗎？啊？！”

王方氣憤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這句話竟然是自己說出來的。

明明不久前，他也像妹妹一樣，甚至比她還要過分。

“我……我……”

“王衙內(nèi)。”

蔡卞沒見過王方，但也猜出他就是王方了，起身走到他面前，先是鄭重地對王瑾拱手作揖，隨后對王方說道。

“王姑娘俠義心腸，蔡卞感激不盡，來日定當報答。”

“這是我們家的事，不用你管。她幫你我沒話說，我是生氣她做事不計后果……”

“我……我……好心當成驢肝肺！”

王瑾氣哭了，轉(zhuǎn)身就跑。春桃趕緊追上去。

看著王瑾賭氣離開的背影，蔡卞有些心疼。

“我去追她。”

王方也沒攔著，只是長嘆一聲，冷眼看著那三個無賴。

“還在這兒干什么？還不快滾！”

周圍人見沒熱鬧看，也都一哄而散了。

這時王安石才從人堆里走出來。

“爹，你早就來了。”

“適才在里面跟方丈說了會兒話，就聽見外面有人打架，本想著看看熱鬧，沒想到看到自家人熱鬧了。”

“是兒子沒有看好妹妹。”

王安石有些意外地笑道。

“能聽你說出這句話，不容易啊。”

王方笑道。

“兒子也覺得自己變了很多……哦，對。”

王方順勢把蔡京推到王安石面前。

“爹，二丫頭幫了他弟弟，他卻幫了兒子呢。”

蔡京也顧不得心里的緊張了，立刻拱手作揖。

“學(xué)生蔡京，久聞王學(xué)士大名。”

——

“死王方，當著這么多人罵我，等我告訴爹娘，有他好看的！”

王瑾跑出大相國寺，賭氣回家走著，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二姑娘！”

春桃抱著王瑾的披風追上來，輕輕給王瑾披上。

“起風了，二姑娘別凍著。”

“誰要你跟來的，凍死我算了。”

春桃笑道。

“二姑娘身邊的丫頭都不在身邊，三爺怕風凍著二姑娘，不讓我來誰來？”

“得了吧。”

王瑾努著嘴。

“你不用給他說好話，如今你跟了他，將來就知道了，就他那個臭脾氣，以后有的是氣生呢。”

春桃臉色有些尷尬。

“奴婢不過是個被使喚的，主子打罵都是應(yīng)該的……”

王瑾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撇了撇嘴，挽起春桃的胳膊。

“咱們回家，等我跟娘說，把你要到我屋里，咱們姐妹作伴，不理我哥了。”

二人說笑著，突然后面蔡卞追上來。

“王姑娘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