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爐子上坐著水。
晃蕩晃蕩——
搗藥罐里磨著藥。
八百味藥，各取三斤，在房間里堆得滿滿當當，十幾個太監，搬藥的搬藥，磨藥的磨藥，忙得不可開交。
王方在那里溜達著督工，身后小哼子，撅著屁股給他扇扇子。
王方現在可了不得，連皇帝的轎子都能坐，可不得好好伺候么！
“都勤快點兒啊……阿嚏！”
滿屋子都是草藥味兒，王方被嗆得一直在打噴嚏。
孫悟空在朱紫國給國王治病的時候，把所有的藥都要開，豬八戒就笑話他，取經不成可以去開藥鋪。
但人家最后成佛了，王方成不了佛，沒準兒將來真去開藥鋪。
“衙內，您累了吧，喝口水歇歇。”
小哼子滿臉諂媚。
“是有點兒累了。”
小哼子扶著他在椅子上坐下，又給他捧來一碗香茶。
“奴婢剛才仔細核查過，八百味藥，每樣三斤，一樣也不少。”
“嗯。”
小哼子笑得臉上褶子跟菊花一樣。
“那個……衙內，這么多藥，官家都得吃了啊？”
“怎么了？”
“這么多藥，就算一天吃半斤，那還得吃兩三年呢。”
王方呵呵一笑。
“你不懂。我此番搶了太醫院那些郎中們的飯碗，他們正氣著呢，怎么能讓他們知道我的祖傳秘方呢？”
小哼子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王方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方子，交給小哼子。
“你就去按著這個抓藥，讓他們制成藥丸即可。”
小哼子看那藥方上，才七位藥而已。
山楂，神曲，半夏，茯苓，陳皮，連翹，萊菔子。
后面署名【王氏保和丸】
“奴婢家里也有親戚當郎中，卻是沒聽過這味藥。”
你當然沒聽過了。
王方心想，這他媽是元朝人寫的藥方，還得百十來年后才能問世呢。
元朝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震亨，曾著《丹溪心法要訣》，雖然看起來像是一本修仙秘籍，其實是人家行醫多年的總結，里面就曾記載一味藥叫“保和丸”，有消食和胃，清熱祛濕的功效。
王方小時候積食，他爺爺就給他吃這個藥，很有療效。
那天在臨水殿，他早就看出神宗積食嚴重，消化不良。
不過心病還須心藥醫，王方清楚，真要讓神宗藥到病除，還得解除他的心病才行。
——
神宗照舊每天走兩萬步，昌王也一樣。兩人雖然那晚大吵了一架，但隨后就像什么沒發生過一樣，照舊一團和氣。
昌王其實根本沒有什么病，只不過沒休息好而已。
那天見第一面，王方就知道，這家伙對自己不懷好意，故意整了整他。
這幾天把昌王累得不輕，睡得也香甜，睡眠充足，看起來也就神清氣爽了。
如此過了四五天，王方的保和丸終于制好了。可他還要神宗沐浴齋戒三日，神宗很聽話，真的吃了三天的齋，而且也沒有翻牌子。
——
夜深人靜，王方捧著一個小盒子，十分鄭重地走進福寧殿，呈到神宗面前。
“請官家服藥，半個時辰之內，必有療效。”
神宗將信將疑。
說實話，他肯聽王方的擺布，完全是出于另一個原因。
現在看著這三顆小藥丸，他本能地去想每一個皇帝都會想的問題。
有毒怎么辦？！
但很快他就打消這個念頭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要是懷疑王安石，還有他兒子有二心，就不會頂著那么大的壓力把王安石留在京城了。
銀針試過毒之后，神宗將藥丸送進口中。
說是半個小時，頂多十來分鐘，神宗就有反應了。
他臉色微變，菊花一緊，隨后立刻起身，往內殿走去。
緊接著四五個宮女跟著進去。
王方在外面靜靜地聽著，里面當真可謂是，翻江倒海，氣勢恢宏。
起先好似黃河決堤，嘩啦嘩啦。
隨后又如小河淌水，淅淅瀝瀝。
最后便只剩幾下驚雷了。
神宗出來時，已然兩腿發軟，滿頭是汗。
他顫抖著嘴唇，扶著椅子坐下，看著王方。
“你……你給朕吃的什么？”
“回官家的話，學生進獻的，乃是祖傳秘方，保和丸，有清熱消積的功效。學生為解官家煩憂，又自作主張，加了點兒……瀉藥……”
王方說著，嘿嘿笑了兩聲。
神宗無語地閉上眼睛。
剛才那一陣，真是拉得他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不過該說不說，他已經半個月拉不下來了，現在拉完之后，確實暢快了不少。
一邊黃平笑道：“官家這個月，連半碗飯都吃不下去，這幾日竟能吃下一碗去。如今消了腹中積食，總算可以好好用膳了。”
神宗長呼了口氣。
“好吧，不管怎么說，王愛卿，朕得好好賞你。說吧，你想讓朕賞你什么？”
就等您這句話吶！
王方趕緊作揖道。
“啟奏官家，學生想請官家放臣出宮。”
神宗呵呵一笑。
“別的可以，這個不行。還有，朕知道你一門心思想讓朕殺了你，雖然朕不知道你是為了什么，但你放心，至少現在，朕絕對不會殺了你。”
“為什么？！”
王方滿臉困惑，臉色比苦瓜還難看。
你這個皇帝真的是……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為什么。”
神宗兩手一攤，也學起王方的無賴來。
“朕沒有殺你的理由啊。除非你殺人造反，朕才會殺了你。但朕告訴你，只要你王方犯罪，朕一定會株連你的九族。你想讓你爹娘也跟你一塊送死？”
看著神宗略帶挑釁的眼神，王方氣得臉都青了。
也就虧得現在是封建社會，他是皇帝，要不然王方非得邦邦揍他兩拳。
“好啦，王愛卿，既然你想不出朕賞你什么，那就朕自己做主吧。”
神宗略一沉吟。
“傳旨，王方治朕沉疴有功，特封為正九品將仕郎，朝夕伴朕左右。”
王方宛如五雷轟頂。
雖然這只是一個沒實權的寄祿官，還是個九品芝麻官，但到底也是個公職人員。
這就意味著，王方今后，要開始給他的領導神宗皇帝，打工當牛馬了。
今后他將面對一系列職場斗爭，還得伺候領導，早起晚歸掙那三瓜倆棗。
“怎么，你要抗旨不遵？”
王方苦苦地擠出一個笑容來。
“遵旨……”
神宗很高興。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黃平，你親自帶人，將王衙內，不，王將仕的住所，安置到福寧殿后面的絳紅居里，朕要日夜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