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正月廿三，太極宮的青銅獸首香爐飄出裊裊青煙。蘇寒攥緊手中的燧發槍零件，聽著丹墀下裴寂的彈劾聲如利刃出鞘：“陛下，蘇寒在河北私建軍器監，廣招天下匠人，分明是欲效王莽篡漢前收攬百工！“

殿中門閥重臣紛紛頷首，唯有李世民按劍而立，玄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忽然踏前半步，燧發槍槍托重重磕在青磚上，驚起梁間塵埃：“裴相可知，此槍槍托的云雷紋，乃趙郡李氏的族徽？“槍身翻轉，內側“唐“字刻痕映著燭火，“軍器監三成匠人出自門閥，四成來自寒門，此等共造之器，何談'私設'？“

李淵的目光從奏報上抬起，落在蘇寒腰間的銅制算籌——那是用太行精銅鑄造的十進制算具，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搖晃。“蘇卿，“皇帝忽然開口，“聽說你讓匠人用硝石制出'神火粉'，可曾想過此物若流入民間？“

“回陛下，“蘇寒伏地時瞥見李世民微微點頭，“臣已將造法分作三卷：上卷存于宮禁，中卷藏于軍器監，下卷......“他抬頭望向殿角的青銅漏刻，“已由臣親手焚毀。“

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裴寂剛要反駁，李世民已解下玄甲，露出內襯上暗繡的火焰紋：“父親，去年陰山之戰，三萬突厥鐵騎敗于三千神火營，靠的不是奇技淫巧，是匠人熬了十七夜改良的擊發簧片。“他展開手中的《軍器監匠籍簿》，“這些匠人如今能憑手藝分得良田，不再是門閥私產，難道不是陛下一直推行的'均田令'成效？“

李淵的手指在御案上敲出節奏，忽然笑道：“既然是利國利民之事，朕準了——軍器監升格為五品衙門，蘇寒任少監，歸秦王節制。“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裴寂一眼，“至于匠籍......管仲四民分業，本就是圣人之法。“

退朝后，李世民拽著蘇寒轉入偏殿，石燈籠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投下陰影：“先生方才說燒了下卷，可還記得關鍵配比？“

蘇寒從袖中取出半片焦黑的竹簡，上面“硝七磺三“四字仍清晰可辨：“臣留了后手——讓觀星院的匠人以《抱樸子》為引，將芒硝混入炭粉，反而能增強火勢。“他忽然壓低聲音，“今早收到密報，裴寂派人往軍器監的硝石里摻沙，想引發炸膛。“

李世民的瞳孔驟縮，手按刀柄的指節發白：“可是動用了趙郡李氏的商路？“

“正是。“蘇寒展開染血的密信，“他們壟斷漠南硝磺貿易二十年，如今軍器監直接從突厥購硝，斷了他們的財路。“

殿外忽然傳來喧嘩，是突厥使者的車隊到了。為首的莫賀咄設捧著鑲滿寶石的金盒，卻在看見殿中央的紅衣火炮時猛然駐足，盒中珍珠散落一地：“天可汗，此物在漠北被稱為'雷神之錘'，我可汗愿以云中郡為餌，求罷兵言和。“

李世民忽然大笑，聲震屋瓦：“罷兵？“他指向火炮炮口，“此炮名曰'定北'，本就是為鎮守云中而鑄。這樣吧——“他從蘇寒手中接過燧發槍，槍口抬起三寸，“明日在驪山演武，若貴使能躲過神火銃三槍，便允你們在漠南互市。“

使者的臉瞬間慘白，額角冷汗直冒。蘇寒注意到，對方的皮靴上繡著極小的火焰紋——正是神火營的徽記，看來突厥人已將神火銃視為不可戰勝的象征。

當夜，李世民帶著蘇寒登上承天門，俯瞰長安夜市。軍器監方向，無數火把組成“火“字圖案，那是匠人在慶祝衙門升格。“先生，“李世民忽然開口，“明日演武，我想讓神火營與玄甲軍對練。“

蘇寒一愣，隨即明白這是要在門閥面前立威：“殿下是想讓裴寂之流看看，火器如何克制騎兵？“

“不止如此。“李世民望向玄武門方向，那里傳來隱約的戰馬嘶鳴，“我要讓全天下知道，以后的戰場，是算籌與刀槍并存的戰場。“他忽然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匠人說這羊脂膏涂在擊發孔，可讓燧發槍在雪天多射兩箭？“

蘇寒接過瓷瓶，觸感溫潤：“臣讓觀星院的老藥師試過，羊脂混松脂，能保火石三個月不生銹。“他忽然想起白天在殿上的場景，“殿下展示趙郡李氏的族徽，實則是斷了門閥的破壞之心——他們若參與造槍，便不會自毀長城。“

李世民忽然轉身，甲胄鱗片輕響：“先生可知，我最看重的不是火器，是你給了匠人尊嚴。從前他們被稱作'工奴'，現在是'軍器監丞'，腰桿挺直了，造出的槍管自然更直。“

更深露重時，兩人看見一隊黑影向軍器監移動。李世民按刀欲呼，蘇寒卻按住他的手：“是臣安排的暗哨，穿的是韋氏商隊服飾。“果然，片刻后傳來打斗聲，五名刺客被生擒，身上搜出裴寂府中的玉牌。

“看來裴相等不及了。“李世民冷笑，眼中卻有火光跳動，“明日演武，便讓這些刺客當活靶——用神火銃，要讓門閥知道，與軍器監為敵，就是與大唐的未來為敵。“

武德四年的春風掠過承天門的飛檐，蘇寒望著李世民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少年時便征戰天下的秦王，早已將火器視為改朝換代的鑰匙。他在朝堂上的權謀、對技術的敏銳、對人心的把控，正將蘇寒帶來的知識，熔鑄成開創新時代的利刃。

次日正午，驪山演武場。蘇寒站在紅衣火炮旁，看著李世民騎馬掠過校場，手中燧發槍連續擊發，五發五中。裴寂等門閥重臣臉色鐵青，而突厥使者早已跪在地上，對著火炮連連磕頭。

“這就是我大唐的軍威！“李世民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間，他忽然勒馬轉向蘇寒，眼中閃過贊許，“蘇少監，該你了。“

蘇寒點頭，抬手示意。二十門紅衣火炮同時點火，炮聲震得驪山云霧散開，彈著點在三百步外的突厥式樣靶墻上連成一片。觀禮的群臣鴉雀無聲，唯有李世民的笑聲穿過硝煙：“裴相，現在還覺得這是奇技淫巧嗎？“

裴寂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沉默。蘇寒望著校場中央的神火營士卒，他們胸前的火焰紋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忽然想起在鄴都時，匠人偷偷刻在槍托上的“蘇“字——此刻，那些字早已被“唐“字取代，就像他帶來的千年知識，早已融入這個時代的血脈。

演武結束后，李世民忽然拉住蘇寒，指向遠處的終南山：“先生，我夢見李靖在陰山下拜，說有'火德星君'降世。“他忽然壓低聲音，“其實那是我讓人放的風——裴寂之流越是怕'天罰'，咱們越要借天意行事。“

蘇寒望著他眼中跳動的火光，忽然明白，所謂天命所歸，從來都是人為。李世民的雄才大略，加上火器帶來的變革，正將大唐推向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而他，有幸成為這個時代的鑄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