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三年臘月初七，鄴都軍器監的演武場飄著細雪。李世民穿著尋常士卒的布甲，正握著新制的燧發槍反復端詳，槍托處的云雷紋還帶著松木的清香。蘇寒站在五步外，看著他單手持槍旋轉，槍身在雪中劃出銀弧，忍不住開口：“殿下，這槍重五斤二兩，比尋常橫刀重兩斤，需雙手持握方能穩當。“

李世民卻一笑，將槍托抵在肩窩：“先生忘了，我十二歲便開三石弓。“話音未落，槍口已對準三十步外的靶心，扳機輕扣，鉛彈“噗“地扎進靶心，比匠人試射時的精度還要高上三分。蘇寒心中暗驚——他早知李世民武勇，卻沒想到其槍法天賦竟能迅速掌握新式兵器的精髓。

“好！“圍觀的匠人爆發出歡呼，王九斤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殿下這一槍，比咱們調試十次的準星還正！“李世民將槍遞給匠人，目光落在演武場東側的紅衣火炮上：“先生說這炮能打五十步，若在雪地里呢？“

蘇寒展開手繪的彈道圖：“雪天路滑，炮身穩定性堪憂，不過匠人新制了三角鐵架，可將炮口仰角固定在十五度。“他指向炮架底部的螺旋紋鐵錨，“打入雪地后，能減少后坐力帶來的偏移。“

李世民忽然壓低聲音：“昨夜收到消息，始畢可汗在陰山集結十萬鐵騎，欲趁冬日河冰未化時南侵。“他望向遠處的軍帳，帆布下隱約可見成排的燧發槍，“先生可敢與我率三千神火銃營，繞道白道川？“

蘇寒心中一凜——白道川是陰山南麓的狹谷，《元和郡縣圖志》記載“冬日多烈風，積雪難行“，卻也是突厥大軍的必經之路。他點頭道：“神火銃在狹谷中威力倍增，只是需解決低溫下的擊發問題——昨夜我讓匠人在燧發孔涂了羊脂，可防艾絨繩受潮。“

三日后，三千神火銃營在白道川的雪地里悄然展開。李世民親自挑選的士卒皆穿雙層牛皮甲，胸前繡著小小的火焰紋，正是蘇寒設計的“神火營“徽記。他手持改良后的燧發槍，槍身纏滿羊毛防滑，正在向各隊火長講解戰術：“敵騎沖來時，前三排交替射擊，后兩排準備投槍，記住——“他敲了敲槍托，“咱們不是弓箭手，要等馬首攢動時再扣扳機。“

黎明時分，突厥大軍的馬蹄聲如悶雷滾過雪原。蘇寒趴在火炮陣地，看著前方漸漸浮現的黑色浪潮，手心里全是汗——這是紅衣火炮首次在大規模野戰中使用，三角鐵架能否扛住雪地的低溫，他并無十足把握。

“放炮！“李世民的令旗揮下，五門紅衣火炮同時轟鳴。改良后的火門蓋果然奏效，炮口噴出的火舌在雪地上映出橘紅色的光，陶制炸彈在敵陣中央炸開，碎鐵砂混著硝磺碎片橫掃騎兵。始畢可汗的坐騎受驚立起，他在馬背上看見唐軍陣地騰起的濃煙中，無數閃光點如繁星墜落——那是燧發槍的銅制擊發裝置在陽光下反光。

“列陣！“李世民的呼喊蓋過風雪，神火銃營擺出三排橫隊，前排半蹲，后排站立，這種源自后世的線式戰術，此刻在雪地里形成一道鋼鐵防線。蘇寒注意到，李世民特意將趙郡李氏的子弟編在第二排，既利用他們的騎術，又將其置于核心火力之后，防其臨陣倒戈。

突厥騎兵沖到三十步時，第一排神火銃齊射。鉛彈在低溫下更顯鋒利，竟能穿透突厥人的雙層皮甲，前排騎士紛紛墜馬。第二排士卒趁機前進，利用改良后的可拆式槍刺近戰，槍托砸在敵人頭盔上的悶響，混著火炮的轟鳴，在狹谷中形成可怕的交響。

李世民始終位于陣線中央，手中的燧發槍幾乎沒有停頓，每一次擊發都精準放倒一名突厥將領。蘇寒看見他在換彈時，竟能單手完成退殼和裝填，動作之流暢讓一旁的匠人都目瞪口呆——這絕非尋常士卒能掌握的技巧，唯有天生的戰場直覺才能如此。

戰至正午，突厥大軍終于崩潰。始畢可汗在親衛的拼死護衛下撤退，臨走前回望白道川，只見唐軍陣地前躺滿了披著火焰紋甲的士卒，他們手中的黑色長槍，正噴吐著前所未見的死亡之火。

當夜，唐軍在陰山腳下扎營。李世民帶著滿身硝煙走進軍器監的移動作坊，看見蘇寒正在火盆前調試新型火藥——將硝磺比例從七比三改為六比四，加入少量炭粉增加燃燒速度。“先生可知，今日最讓突厥人膽寒的不是火炮，“他伸手撥弄火盆里的火星，“是咱們的士卒能在雪地里連續射擊，而他們的弓箭，弦線早就凍得拉不開了。“

蘇寒望著李世民甲胄上的彈痕，忽然想起《舊唐書》中記載的“太宗每戰必身先士卒“，此刻親眼所見，方知史筆如鐵。他取出最新的《神火營操典》：“殿下，我想在操典里加一條——'非陛下親選之士，不得掌神火銃'。“

李世民挑眉：“先生這是要將神火營變成我的私軍？“蘇寒正色道：“新式兵器若落于他人之手，反成禍端。今日在白道川，若不是殿下親自壓陣，那些趙郡子弟怕是早就潰了。“

更深露重時，兩人站在營帳外，望著遠處突厥營地方向的火光。李世民忽然指著蘇寒腰間的燧發槍：“先生從未來帶的，不只是這些兵器吧？“這話如驚雷貫耳，蘇寒手中的槍差點滑落——自穿越以來，他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身世，此刻卻在李世民的灼灼目光中，感到一種被看穿的坦然。

“殿下說笑了，“他最終選擇沉默，卻看見李世民從懷中掏出半片碎玻璃——正是他不慎遺失的放大鏡殘片，“在鄴都時，我見匠人用這片子觀察槍管膛線，便猜想先生定有奇遇。“李世民將碎片還給蘇寒，目光灼灼，“但我不在乎你從何處來，只在乎你能幫大唐走到何處。“

蘇寒望著手中的碎片，月光透過裂痕在雪地上投出細碎的光斑，忽然想起在晉陽初見時，李世民眼中那團永不熄滅的火焰。此刻，這團火焰正借著火神銃的火光，借著火紅衣炮的熱浪，在陰山的雪夜里熊熊燃燒。他忽然明白，自己帶來的技術不過是柴薪，而李世民，才是真正能將這些柴薪投入歷史熔爐的人。

“卑職唯有追隨殿下，“蘇寒忽然單膝跪地，手中的燧發槍重重砸在雪地上，“讓這些來自千年后的星火，在殿下手中燃成燎原之火。“

李世民伸手扶起他，甲胄上的玄甲紋與神火營的火焰紋在月光下交相輝映：“先生可知，今日在白道川，我看見突厥俘虜對著神火銃畫十字，稱其為'上帝之鞭'。“他忽然笑道，“但我知道，這不是上帝之鞭，是我大唐的千軍萬馬，是先生和匠人們手里的錘頭與刻刀。“

武德三年的最后一夜，陰山的雪越下越大。軍器監的匠人正在搶修破損的火炮，神火營的士卒圍著火堆擦拭燧發槍，槍托上的“蘇“字與“唐“字在火光中時明時暗。蘇寒站在李世民身旁，看著這位未來的天可汗，忽然懂得了歷史的真正魅力——不是改變它的走向，而是遇見那個能讓改變變得有意義的人。

當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照亮陰山時，李世民已帶著神火營踏上北征的道路，燧發槍的銅制部件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紅衣火炮的炮身披著雪甲，如沉睡的鋼鐵巨獸。蘇寒知道，屬于李世民的時代，正隨著這些新式武器的轟鳴，一步步走向巔峰，而他，將始終是那個在火光中鍛造未來的人，直到歷史的巨輪，將他們共同推向貞觀之治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