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谷廣場的霓虹燈在暮色中睜開千萬只電子眼時,張濤的折疊桌剛支開第三只腿。
塑膠手機殼鋪成七彩的河,充電寶堆作微型城堡,最顯眼處擺著青銅虎符——從富士康更衣柜撿來的古怪物件,此刻正壓著“富士康原廠配件“的硬紙板招牌。
“城管!“
隔壁貼膜的小胖子突然吹響暗號。
張濤抄起桌布四角的速度比當年練捆手還要快,卻在轉身時撞翻了糖炒栗子攤。
滾燙的栗子雨中,他看見穿制服的隊伍從意大利風情街包抄過來,領頭的手電筒光柱掃過之處,像極了武校教練的探照燈。
腰間的舊傷突然抽搐。張濤踉蹌著躲進巷口,后背貼上“光谷精神病院“的廣告牌。
青銅虎符從包裹縫隙滑出,棱角卡進下水道蓋板的孔隙,竟將井蓋撬起半寸。
追來的城管靴聲逼近時,他本能地沉腰發勁,八極拳的沉墜勁透過腳底震起井蓋,咣當一聲截斷去路。
夜市重歸喧囂時,手機殼已賣出七套。
穿洛麗塔裙的女生掃碼付款后,盯著青銅虎符驚呼:“這個周邊好酷!能預定嗎?“
張濤摸著物件上的銅綠,突然發現虎符紋路與廣場地磚的電路圖驚人相似。
收攤時已過子夜。他蹲在垃圾桶旁數零錢,硬幣沾著糖炒栗子的焦香。
對面酒吧竄出個醉漢,嘔吐物濺在他的回力鞋上。
張濤捏拳的瞬間,瞥見醉漢脖頸處的刺青——半截斷裂的鎖鏈,與那日江邊老者的刺青如出一轍。
暴雨突至的周三,夜市人流銳減。張濤縮在帳篷下看《八極拳發力要訣》,書頁被濕氣泡得發脹。穿灰色道袍的身影從雨中飄過,老人缺了小指的手正摩挲著大禹神話園的石碑。
等張濤追出去時,只剩地面積水映著“長春觀“方向的路牌。
生意最好的周末,沖突來得猝不及防。三個混混踢翻了他的攤位,帶頭的黃毛嚼著檳榔:“保護費夠買五十個你這種破攤。“
張濤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當他抓住黃毛手腕準備使小纏絲時,卻發現對方虎口的老繭厚度堪比老王——這分明是常年握兵器的手。
警笛聲救了場。張濤收拾殘局時,在碎手機殼堆里發現張泛黃的車票——1998年武昌至滄州的硬座票,背面用血寫著“小心楊“。
青銅虎符不知何時裂開條細縫,露出里面微型膠卷的邊角。
月末盤賬那夜,他躺在出租屋數天花板上的霉斑。
樓下傳來太極劍破空聲,晨練老人的劍尖正挑落梧桐葉。
張濤忽然翻身打出一記崩拳,墻灰簌簌落下,裂縫中竟露出半截生銹的九節鞭——二十年前這棟樓曾是漢口鏢局的倉庫。
立冬那天,夜市來了個穿唐裝的中年人。
他拿起青銅虎符時,袖口露出的機械表盤刻著八卦紋。
“小兄弟,“
他的武漢話帶著京腔尾韻,“這東西換二十張攤位,換不換?“
張濤盯著他左手小指的鈦合金義肢,突然想起富士康的機械臂。
凌晨收攤時,醉漢又出現了。這次他扔來個油紙包,里面是七枚染血的銅錢,與當初江邊老人給的一模一樣。
硬幣在路燈下排列成北斗陣,勺柄指向正在拆遷的漢陽兵工廠舊址。
圣誕夜的人潮險些擠塌帳篷。張濤正給情侶刻手機殼篆文,突然聽見廣場大屏播放新聞:“歸元寺古碑失竊案告破,嫌疑人精通道家步法...“畫面閃過監控截圖,灰衣老者在像素點中踏著禹步,正是長春觀荷花池畔的身影。
那晚清點貨物時,青銅虎符突然發燙。
張濤用水果刀撬開裂縫,膠卷上竟顯出八極拳古譜殘頁。
當他對著臺燈研究時,夜市突然斷電,黑暗中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年關前的最后一場雪,帶來了轉機。穿貂皮大衣的女人買走全部庫存,臨別時遞來名片——“楊氏太極文化公司總經理“。
張濤摸著燙金字體,突然發現“楊“字右下角的墨點,與車票背面的血漬形狀完全相同。
除夕夜,他抱著取暖器看春晚。當武術節目《江山如畫》開始時,青銅虎符突然震動。
屏幕里領武的演員頸后,赫然紋著斷裂鎖鏈刺青。
窗外炸響的煙花中,張濤終于看清虎符內壁的銘文: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