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小院。

夕陽將屋檐的影子拉得極長。

陳漱淵跪在青磚上主動將神識交由長兄陳嶂闕檢查。

“......十歲那年我偷吃供果被三姐發現，她替我頂了罰跪。”

“去年立冬，二哥教我靈氣御寒時燎了眉毛......”

陳守山手中的煙桿早已熄滅。

老人凝視著幼子。

恍惚看見襁褓中那個總愛攥他手指的嬰孩。

細如塵芥的往事被陳漱淵一一提起。

聲音平靜。

陳嶂闕伸手按住陳漱淵天靈蓋，靈氣如春溪般潺潺探入。

神識之海澄如明鏡，往事如游魚自在穿梭。

不見半分奪舍痕跡。

“是真的......”

陳嶂闕松了一口氣，

“四弟真的只是開了靈智。”

陳守山繃直的神經終于松了弦。

他摸索著去抓陳漱淵的手。

同時他又極為不解：

“淵兒，你......”

陳漱淵先示意葉怯棠退出，待門扉輕掩，才輕聲問道：

“父兄可還記得是如何踏上這修仙之路？”

陳守山微微一震，與長子對視一眼。

當年的三顆果子乃是陳家最大的秘辛。

他們聽說過修仙界有喪心病狂的修士會將人煉丹來吃。

為了不暴露秘密陳家這才多年一直居于鄉野之間。

除了避免身上有他們自身看不出的異常外，

陳家也是期盼著那桃樹能再結果子......

就算是對原來的陳漱淵，關于三顆果子的秘密他們也是能瞞就瞞。

見父兄沉默不語，陳漱淵嘆了一口氣：

“我這十六年，便是為了還陳家欠下的這段因果。”

“四弟，這是何意？”

“當年陳家吃了那桃樹所結的三顆果子欠下因果卻未償還，

那桃樹便拘了我大半神智十六年做那侍棋童子。

直到月前才允我靈智歸位。”

說罷陳漱淵有些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

“我那劍法便是觀棋所得。”

陳守山和陳嶂闕對視一眼，啞口無言。

陳家只是二十年前才初入修仙界，對修仙界種種隱秘并不了解。

對于那桃樹陳家更是一直秉持著敬畏之心。

甚至桃花觀都是二十年前父子三人一起重新修繕的。

“那桃樹究竟是何等來歷？”

陳嶂闕皺緊眉頭，可陳漱淵卻搖了搖頭。

“桃樹的底細我又何曾得知？

只是它放我回來前稱家中因果仍沒有還完......”

話音未落。

就在陳守山和陳嶂闕正消化這離奇的故事時，門外卻傳來了聲響。

三人出門一看，竟是出門調查葉怯棠身世的陳烈鈞回來了。

“爹，大哥還有四弟，我這次出門可是得了件大好處。”

陳烈鈞挾著夜風闖入，周身血氣翻涌。

完全不似正常煉氣五層該有的血氣。

他閉上房門，右掌虛托，一座血色祭臺在掌心沉浮。

“兄長，我這幾日遇一奇事，與那......”

他又注意到陳漱淵在場有些為難。

陳守山大手一揮讓他說下去。

他這才繼續往下講：

“父親，我前日夢中得一桃樹點撥.......”

“什么？你竟也遇見了桃樹？”

陳守山一句話讓陳烈鈞也頗為意外。

待眾人理清前因后果，門外已經夜深。

——

“你是說，那桃樹為酬謝你所積得的功德，方才賜予了你這法寶？”

陳烈鈞肯定地點了點頭。

“孩兒此次游歷凡俗，見世間多有不平事，難免仗義出手了幾次。”

“忽有一晚，夢中一桃樹欲酬謝我。

稱我當年吃下它的善果，如今孩兒行善積德有助于它的修煉。

尤其是救下那葉家小姐，對它更是大有好處。”

“孩兒第二天便覺氣血翻涌，可召喚這一血氣祭臺。”

“我不敢大意，第二天便往家中趕想要告知父兄這件事。”

聽完陳烈鈞的講述，陳守山點了點頭。

“金家對我陳家愈發步步緊逼，如今鈞兒血氣大增，淵兒恢復靈智，終歸是好事。”

這時大哥陳嶂闕提出設想：

“若是行善積德有助于那桃樹，當年欠的因果是否可以此償還？”

在場四人齊齊沉默。

最終還是老父親陳守山拍了板：

“淵兒，你去將三姐兒喚來。

既然桃樹有靈，明日我們陳家先且祭拜！”

——

晨霧未散時，陳守山帶著三子一女已至桃花觀。

桃樹虬枝上凝著露水。

陳守山燃起香爐，煙氣盤旋成九轉。

昨晚五人足足商討了一夜。

身為醫師的陳硯秋見多識廣。

稱這桃樹極有可能是一株先天靈植。

在修仙界關于各種靈植的傳言一直不少。

比如就有傳說某煉氣小修靠一株沾染魔氣的妖樹壽命大增，

還有傳說某個種地凡人靠一株寶樹散播血脈最終家族昌盛。

這些傳說原本只是傳說。

可沒成想陳家竟真的撞上了仙緣。

仙緣難得。

再加上如今面臨金家之壓迫。

陳家不想放棄這等機緣。

——

“道自此始，心假香傳。

香焚玉爐，心存樹前。

真靈下盼，仙旆臨軒。”

陳守山也不懂到底要該如何祭拜。

只得先參考其他祭拜方式。

“幸好這桃花仙便是我自己，否則父兄不知會等到何時......”

陳漱淵心中一嘆。

煉氣期的修士神識相對較弱。

陳漱淵則不同。

歷經多世的他神識極為強大。

在青玉玨善果的加持下堪比初入筑基的修士。

相比于充沛的氣血以及高超的劍法，強大的神識才是他如今的殺手锏。

正是靠著這份神識他在王家才能震懾眾人。

陳漱淵知道他暴露實力之事疑點重重，陳家眾人必然生疑。

為此他特意利用“桃花仙”作為幌子。

配合家人對他的信任以及強大的神識暗示使得眾人不會生出不必要的顧慮。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除陳漱淵之外，陳家其余幾人紛紛見到了“桃花仙”——

“行善事，祀桃樹。

積功德，得善果。”

——

“咦，這只狐貍好生眼熟？”

陳漱淵忽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目光。

朝觀外定眼一看。

竟是那曾經常常祭拜桃樹的雪狐。

這雪狐二十年前就已不再來桃花觀。

沒想到今日又來了。

“這狐貍倒有幾分聰慧，當年靠著桃樹的余澤化解了幾次天劫。

如今看來已修得靈智。”

雪狐似乎有些迷惑。

一會兒看看桃樹。

一會兒又看看陳漱淵。

兩只眼睛滴溜溜瞪圓。

“這傻狐兒只會憑本能識人，竟分不清我和桃樹......”

陳漱淵片刻便想清楚了這雪狐迷惑的原因，不由得啞然失笑。

他本想招呼這“老友”一番。

沒成想雪狐卻嚇了一跳，趕緊逃之夭夭。

“我卻忘了在它眼里我是一棵桃樹，開口便把它嚇到了。”

陳漱淵搖了搖頭。

轉身看向逐漸清醒過來的陳家眾人。

陳守山難掩激動：

“有此仙樹，金家又有何懼。

此乃陳家興盛之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