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至卯時。

陳嶂闕結束了一夜的打坐修煉，又準備開始一天的操勞。

煉氣期的修行者雖不需要睡眠，但偶爾睡上幾個時辰亦是一樁頗為享受之事。

不過陳嶂闕不敢享受。

自從正式踏入修行以來，他已將近二十年未曾放松過心神。

“家業未興，豈可貪眠？”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朝桃樹方向鞠了三次躬。

這是他一年來新養成的習慣。

妻子薛蕓有時笑他每天不知道在拜誰，拜的人又怎會知曉他每天在做這些事。

陳嶂闕也不惱。

“它自然不會在乎這些虛禮?！?

他總是抬頭看向遠方。

“可是我在乎?！?

——

行完禮后陳嶂闕又匆匆前往老父親的住處請安。

修行中人自然不會有這些習慣。

只是凡人時的禮節深深地扎根進了他的骨子里。

“嶂闕啊，明日就是萬象宗收取供奉的日子，此事還得多勞你費心......”

陳嶂闕自是鄭重應下。

都說長子肖父。

在陳守山眼里，陳嶂闕也確與他年輕時最像。

沉穩，厚重。

心中都藏著一股勁兒。

隨著父親一年年老去，治理陳家的重擔也逐漸落到了長子的身上。

外人都說陳家的兒女各有不同。

二子陳烈鈞像是浪跡天涯的豪俠；

三女陳硯秋是治病救人的女菩薩；

四子陳漱淵原是癡兒，可如今一鳴驚人，倒像是位誤落凡間的謫仙人。

那長子陳嶂闕呢？

每每談到此，愛說閑話的閑人們卻都有些拿不準。

有人說陳嶂闕像是個書生，

也有人說他不似修仙者更像是位老農。

然而最終一人的說法獲得了眾人的贊同。

“我倒是覺得，沒有比陳家本身更能代表陳家大郎的了?！?

眾人齊齊點頭。

“所言極是?！?

——

晨霧漫過靈田。

陳嶂闕立在壟邊。

粗布短打沾著露水，掌心老繭蹭過稻葉，葉片背面浮著層灰白霉斑。

“西頭這兩畝生了些靈蟲?！?

他蹲身捏碎霉斑，泥漿順著指縫往下淌，

“三娘昨日巡田竟未發現？”

身后隨侍的柳三娘忙掏出竹簡。

密密麻麻都是幾位散修的耕作詳情。

哪日施的肥，幾時除的蟲。

連那兩只陳漱淵帶回的幼鳥吃了幾口秧苗都記得分明。

“昨日我修煉有所得，本想今日再查驗......”

陳嶂闕也不苛責，只是告戒了幾句。

柳三娘暗暗松了口氣。

一邊感念陳家大郎的仁義，一邊后悔起昨日的疏忽。

陳嶂闕起身離開時膝蓋發出脆響。

他雖是修士，可時間卻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

穿過田埂時，幾個凡人佃戶遠遠作揖。

他微笑擺手示意不必多禮。

直到目光掃過東頭張氏兄弟的桑林。

并無什么異常。

他今天對靈田的視察才算是完畢。

——

卯時三刻。

陳嶂闕又來到之前舉行測靈大典的建筑。

平日里陳家幾名小兒便是在此修行。

四周同樣布置的有陳漱淵改良過的青木聚靈陣。

靈氣濃郁。

如今陳漱淵外出游歷，本在隔壁教授識字的葉怯棠便抽出時間監督兩小兒。

“父親，瞧瞧我昨日畫的陣紋。”

陳柯然見到成嶂闕到來興沖沖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學習成果。

陳嶂闕看不太懂，不過還是夸贊了幾句。

他又看向一旁的趙鈴。

趙鈴眼巴巴地望向他，眼神中帶著些渴求。

陳嶂闕笑著抱起趙鈴摸了摸頭，急得一旁陳柯然跳腳。

“四弟外出，若有不便之處盡可告知于我?！?

陳嶂闕像往日一樣詢問葉怯棠。

待葉怯棠回答一切安好后，他又諄諄囑托兩小兒切記用心修煉不要讓陳漱淵失望。

——

隔壁趙園正在教陳孝茍與陳歷兩人凝聚天地靈力。

陳孝茍就算不算那百煉之體也是三靈根的天賦。

比起四靈根的陳歷好上許多。

他周圍聚集的天地靈氣比陳歷四周濃郁不少。

不過不知是悟性的緣故還是其他別的什么原因。

那陳歷的修行進度竟比陳孝茍快上許多。

如今很快就能正式靈氣貫通經脈，步入煉氣一層。

在見到陳嶂闕來后，三人俱是站起恭敬行禮。

三人望向陳嶂闕的眼中滿滿都是敬畏。

尤其是那陳歷。

這位陳家大郎可是前些天剛剛突破了練氣十層！

煉氣十層??！

以往未踏入修行前陳歷對這些沒什么概念。

可如今他已知曉煉氣十層在清溪地界的份量。

除了當地霸主金家，老牌大族李家以及那擁有修道種子的王家，煉氣十層在清溪已經是頂尖。

就算是隔壁時常與陳家起摩擦的江家。

也不過一位煉氣八層的老年修士以及一位煉氣七層的中年。

陳家大郎如今可還不到四十歲。

陳家雖只有這一名煉得真氣的大修士。

可潛力非凡。

許多人都稱陳家往后必定是金家一般的大族。

如今欠缺的不過是日積月累的家族底蘊罷了。

陳歷很慶幸自己能成為陳家的一員。

散修艱難。

雖然他最近獲得了一神秘小綠瓶能催生靈藥，但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未來的成就。

他也聽聞過其他家族對待外族的方式，相比之下陳家已經極為優厚。

大樹底下好乘涼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只盼往后能煉得真氣，再娶一小家碧玉的陳家女......”

這是陳歷目前最大的心愿。

——

陳嶂闕哪里知道陳歷腦海中的想法，只是像往常一般勉勵了兩人幾句。

隨后又笑瞇瞇地取出兩把靈劍。

“你們也知道我乃煉器師，這兩件法器乃是我偶然煉得。

你二人即將正式踏入修行，正好可以拿去防身?！?

看著陳孝茍和陳歷興奮地接過，陳嶂闕心中點了點頭。

凡人時的經歷讓他對人情世故拿捏得極準。

陳烈鈞平日里要打理家族店鋪。

陳硯秋治病救人攬治下凡人之心。

陳漱淵光是陣法就勞心費力。

這家中散修與外族之事自然落到他肩上。

“雖是小恩小惠，可能舍得給這些小恩小惠的家族又有多少？”

一旁的趙園并不眼紅。

家中幾位散修早已得過其他恩惠。

他在心中默默將陳家與隔壁的江家對比。

只感慨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幾個月前偶然與江家的一位散修靈農私底下結為好友。

這位好友整日里向他訴苦。

都是些江家一毛不拔又待人苛刻的抱怨。

還詢問他是否有來陳家的門路。

趙園雖面上安慰。

心中卻暗自慶幸與得意。

“要是讓他知道我整日都在這青木聚靈陣中......”

此間樂，不足為外人道也。

——

“在這青蓮加持下，我的修行速度簡直可怕?！?

陳嶂闕忙完家中大大小小之事后匆匆用了些靈膳。

又清點檢查了一遍下午要上交的供奉之物后抓住難得的空閑修煉。

前些日子他外出時偶遇暴雨，見洪水即將淹沒大片凡人村落時出手相助。

沒成想這竟讓他攢夠了功德。

桃仙于夢中贈他一青蓮。

青蓮使得他修行速度奇快無比。

再加上三妹陳硯秋時常給他的丹藥。

陳嶂闕輕輕松松就突破到了煉氣十層。

再搭配上二品真氣百谷玄氣，他如今在清溪地界也算得上頂級修士之一。

——

未時三刻，陳嶂闕帶上儲物袋匆匆出門。

“只盼那金家的執事不要刁難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