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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狂草奇功

  • 采珠集
  • 白水逸人
  • 2267字
  • 2025-04-25 07:00:00

夜雨驟歇,秋風裹挾著枯黃的梧桐葉,在積水中打著旋兒,鋪就一地蕭瑟。常熟縣衙內,縣尉張旭輾轉難眠,雞啼二遍便披衣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圓領袍下擺掃過青磚,發出細碎聲響。

晨光初露,雨后的空氣沁人心脾。張旭推開木窗,望著院中凋零的落葉,劍眉擰成“川”字——那樁懸案如巨石壓心。他剛經薦舉任常熟縣尉,便接過這燙手山芋:一年前,境內出了個武功高強的魔頭,接連奸殺數名女子。蘇州府多次派人緝拿,反被其傷退。皇上龍顏大怒,前任縣令、縣丞、縣尉等一眾官員盡被革職下獄。如今張旭身兼三職,知府嚴令他盡快破案,還常熟安寧。可上任近月,他帶領捕快四處查訪,卻一無所獲,整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這天,張旭在后院苦思破敵之策,忽聞堂鼓驟響。他整衣升堂,堂下跪著一位年過花甲、面容清癯的老者,雙手捧著狀紙。這是樁尋常的分家析產案,張旭提筆疾書判詞,衙役將狀紙交還老者。老者掃了一眼,面露喜色,叩謝離去。

不料,幾日后老者又持同樣狀紙前來。張旭以為判詞有疏漏,便重寫一份更為詳盡的判詞。老者接過,看也不看便揣入懷中告退。三日后,老者第三次遞上相同狀紙。張旭勃然大怒:“本官已兩次斷案,你為何糾纏不休?”

老者神色莊重,緩緩道:“大人息怒!草民實非為訴訟而來。大人書法精妙絕倫,草民仰慕已久,深知貿然求書不得,才出此下策,只為珍藏大人手跡,望大人海涵。”

張旭聞言意外,火氣頓消。他雖初入仕途,書法卻早已名滿天下,其狂草與李白詩歌、裴旻劍術并稱“開元三絕”。當下興致大發,在公堂揮毫,以狂草書寫《滕王閣序》贈予老者。老者如獲至寶,千恩萬謝而去。

此后,張旭多次派人緝拿魔頭,卻始終無果。不過,常熟境內命案不再發生,朝廷與蘇州府的催促也漸漸松了。

轉眼一年過去,又是落葉紛飛時節。一日清晨,張旭正準備出門,下人稟報有老者求見。來人竟是去年求書的老者,一見面便跪地叩謝。張旭扶起老者,只見他長嘆一聲,老淚縱橫,道出驚人真相。

老者姓鐘名駿,乃三國曹魏書法大家鐘繇之后。鐘繇所著楷書書法著作傳至鐘駿手中,他雖未習得先祖書法精髓,卻從中悟出一套絕世武功,并傳給兒子鐘凱。誰知鐘凱竟恃武作惡,成了眾人談之色變的魔頭。

張旭怒目圓睜,喝問鐘凱下落。鐘駿拉住他,悲嘆道:“大人,您手下衙役絕非逆子對手!”見張旭慍怒,他接著說:“我自創的武功連我都無法克制逆子,唯有另尋他法。”

“大人的狂草書法,變化萬千,蘊含天地萬物之理。”鐘駿解釋道,“我從先祖的楷書書法中悟出的武功卻如楷書般沉穩,逆子已盡得我的真傳,唯有以狂草之‘顛’破其‘穩’,或有勝算。所以我多次求書,潛心揣摩一年,終創出狂草拳法。一月前,我在金華找到逆子,以新創拳法果然將他制服!”說著,鐘駿打開包裹,里面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張旭震驚不已,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書法竟能演化出如此奇功。他贊鐘駿大義滅親,邀其留府教導兒子武功。鐘駿苦笑道:“養不教,父之過。我溺愛逆子,致其作惡,如今雖除害,老夫卻無顏茍活。”

鐘駿的手掌懸在額前寸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掌紋里還滲著經年不退的墨漬——那是當年臨摹鐘繇真跡時留下的印記。他凝視著張旭案頭未收的狼毫筆,筆尖殘墨在晨光里凝成暗紅,恍若二十年前教兒子握筆習字的某個清晨。那時鐘凱的小手總抓不穩筆桿,他便用掌心裹住孩子的手背,一筆一畫教著“橫如千里陣云“,卻不知這雙沾過墨的手,終將沾滿親子的血。

“大人可知...“鐘駿忽然低笑,聲線像被秋風吹散的枯葉,“我第一次見您寫狂草,筆鋒掃過'落霞與孤鶩齊飛'時,墨點飛濺如劍穗驚風。那時我就想,若將楷書的'藏頭護尾'化作狂草的'八面出鋒',或許能破了凱兒那套穩如碑刻的路數...“他的拇指緩緩摩挲著太陽穴,那里還留著方才叩謝時磕在青磚上的紅印,“只是沒想到,這招'筆走龍蛇'的殺招,最后竟要用來斷自己的血脈。“

話音未落,他指尖驟然收緊,掌風帶起案頭宣紙沙沙作響。張旭驚覺那掌風竟暗含筆意——正是去年所書《滕王閣序》里“窮睇眄于中天“的飛白筆法!可這招本該落在宣紙上的墨韻,此刻卻結結實實砸在頂門百會穴上。骨骼碎裂聲混著窗外梧桐葉墜地的輕響,鐘駿的身子像被抽去筋骨的字帖,軟塌在青磚上,唇角還凝著半滴未落的淚,倒映著案頭未干的狂草真跡。

張旭踉蹌著扶住桌案,硯臺里的墨汁尚在氤氳,倒映著兩具身影:一具是自己圓領袍上的褶皺如狂草線條般凌亂,一具是鐘駿蜷曲的軀體恰似被揉皺的宣紙。他忽然想起初見老者時,那三次遞狀紙的手掌,分明生著握劍的老繭,卻偏要做出握筆的虛勢。原來每個求字的叩首,都是在偷師筆意;每道判詞的墨痕,都是在拆解招式——直到將狂草的癲狂與楷書的端嚴熔成一刀,斬落的既是魔頭的頭顱,也是為人父的半生愧疚。

包裹里的人頭雙目未闔,眉骨間有道淺紅墨跡,像極了張旭去年題字時不慎滴落的朱砂印。張旭忽然明白,鐘駿最后那句“永別“,不是對他,而是對那套隨血滲入磚縫的狂草拳法。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爬上筆架,那支曾寫就奇功的狼毫筆正滴下最后一滴殘墨,在青磚上洇出個歪扭的“絕“字——不知是絕技的絕,還是絕筆的絕。

后來常熟縣志記載,開元某年秋,縣尉張旭破獲連環命案,兇手首級懸于城門三日,無人敢認。唯有衙役在卷宗末頁發現半闕狂草:“鋒藏墨中,殺在筆端,父仇子債,俱付毫端“。字跡狂亂如秋風掃葉,卻在“父“字起筆處,藏著個極淺的頓筆——那是楷書“永“字八法里,最不該出現在狂草中的“側“筆。

而那套能殺人于墨香中的狂草拳法,終究隨鐘家父子埋入亂葬崗。唯有每年秋雨初歇時,常熟縣衙的老槐樹下,總有人看見青石板上隱約有墨跡游走,像極了當年張旭推窗時,那片被雨打落的、旋出狂草弧度的梧桐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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