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如點點頭,看著他走到陽臺上去接電話。當他回來時,臉上所有的柔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商業精英的冷靜自持。
“我得走了,有個跨國并購案出了狀況。”他快速收拾東西,“藥在茶幾上,兩小時后再吃一次。粥在鍋里,熱一下再喝。”
許清如突然覺得可笑又可悲。前一秒他們幾乎要觸及真心,下一秒又變回疏離的商業伙伴。也許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感情永遠要讓位于責任和事業。
“張領軍。”在他走到門口時,她叫住他,“謝謝你今晚...的投資風險管理。”
他回頭看她,嘴角微微上揚:“不客氣。下次董事會見。”
門關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格外刺耳。許清如裹緊毯子,突然覺得房間空蕩得可怕。她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相冊里那個加密文件夾。
里面是七年前的照片。年輕的張領軍摟著她站在櫻花樹下,兩人笑得那么開心,仿佛未來充滿無限可能。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幾個月后就會因為一場誤會和太多未說出口的話,走向分離。
許清如輕輕撫摸屏幕上張領軍的臉,一滴眼淚無聲地落在手機屏幕上。
三天后,許清如康復回到公司,迎接她的是一場危機。云裳的核心設計在上市前被泄露,多家媒體同時報道“云裳抄襲”,股價應聲下跌。
“是陳明干的。”林助理急得眼圈發紅,“他把我們最初版的草稿賣給了媒體,說我們抄襲小眾設計師。”
許清如冷靜地瀏覽著新聞報道,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打:“聯系法務部準備聲明,同時找出我們設計過程的所有證據鏈。”
“張總來了。”辦公室外一陣騷動。
張領軍大步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個精英團隊:“我帶了公關和法律專家。”他簡短地說,“清如,我們需要立刻開危機應對會。”
接下來的八小時像一場高強度戰斗。張領軍坐鎮指揮,調動各方資源,從媒體應對到法律反擊,每一步都精準狠辣。許清如第一次見識到商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張氏手段“——快、準、狠,不留任何情面。
“我們已經找到陳明收受賄賂的證據,以及他篡改設計稿日期的痕跡。“深夜,張領軍在會議室向團隊宣布,“明天一早發起訴訟,同時召開記者會。”
團隊成員陸續離開后,只剩下許清如和張領軍。辦公室里彌漫著咖啡和疲憊的氣息。
“謝謝。”許清如輕聲說,“沒有你,云裳可能就完了。“
張領軍搖搖頭:“你的設計經得起考驗,這才是關鍵。”他揉了揉太陽穴,露出罕見的疲態,“我送你回家。”
車上,兩人都沉默不語。許清如偷偷觀察張領軍的側臉——在路燈的忽明忽暗中,他看起來如此遙遠又如此親近。
“為什么幫我這么多?”她終于問出這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張領軍沒有立即回答。車子停在她公寓樓下,他才轉向她:“因為我欠你的。”
“欠我什么?”
“一個解釋。”他的聲音低沉,“七年前,我...”
許清如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她母親打來的,說有急事。這個時機巧得幾乎像命運在捉弄他們。
“去吧。”張領軍松開安全帶,“我們改天再談。”
許清如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下了車。走進公寓大堂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張領軍還停在原地,車窗降下,他的目光穿過夜色與她相接,里面盛滿了她讀不懂的情緒。
那一刻,許清如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七年過去,她從未真正放下張領軍。那些憤怒、怨恨和故作冷漠,不過是深愛另一種形式的延續。
而現在,這個認知讓她既恐懼又期待。
許清如盯著手機屏幕上“母親”兩個字,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微微發抖。電話鈴聲在靜謐的車內顯得格外刺耳,她能感覺到張領軍的目光落在她側臉上,像一束灼熱的光。
“不接嗎?”張領軍的聲音很輕。
許清如按下接聽鍵:“媽?”
“清如,你在哪?”母親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著許清如熟悉的緊繃感,“我剛看到新聞,云裳出事了?”
許清如閉了閉眼:“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別擔心。”
“怎么能不擔心?你知不知道你爸看到新聞血壓都高了?現在在醫院做檢查!”
許清如的背脊瞬間繃直:“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她轉向張領軍:“能送我去仁和醫院嗎?我爸身體不舒服。”
張領軍已經重新系好安全帶,車子緩緩駛出小區:“伯父怎么了?”
“可能是看到云裳的負面新聞,血壓升高。”許清如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他心臟一直不太好。”
張領軍的下頜線繃緊了:“是我的疏忽,應該提前封鎖消息。”
“這跟你沒關系。”許清如望向窗外飛速后退的街景,“商場如戰場,我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
車內陷入沉默。許清如能感覺到張領軍想說什么,但他最終只是打開了導航,將車速提高了一些。
仁和醫院的急診燈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許清如匆忙道謝就要下車,張領軍卻已經熄火解開了安全帶。
“我陪你進去。”他說得不容拒絕。
急診大廳的熒光燈慘白刺眼。許清如遠遠就看見母親站在走廊盡頭,一身米色套裝,頭發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七年過去,許母看起來幾乎沒變,依然是那個優雅強勢的大學教授。
“媽,爸怎么樣?”
許母的目光掠過許清如,直接落在張領軍身上,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怎么在這里?”
空氣仿佛凝固了。許清如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迫感:“是張領軍幫我處理了公司危機,他送我過來的。”
“許教授。”張領軍微微頷首,姿態不卑不亢,“好久不見。”
許母冷笑一聲:“七年零四個月,張總記性不太好啊。”
“媽!”許清如震驚地看著母親,“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去看看吧,你爸在3號床。”許母的目光釘在張領軍身上,“我和張總有些話要單獨說。”
許清如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張領軍對她輕輕點頭:“去吧,看看伯父。”
父親的病情并不嚴重,醫生說是輕微血壓波動,觀察一晚就能回家。許清如坐在病床邊,握著父親的手,耳朵卻豎著聽門外的動靜。隔音太好,她什么也聽不見。
十五分鐘后,病房門被推開。許母獨自走進來,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
“他走了?”許清如問。
“走了。”許母在病床另一側坐下,“清如,離那個人遠一點。”
許父虛弱地睜開眼睛:“又來了...你們母女能不能別一見面就吵架...”
“爸,您休息。”許清如給父親掖了掖被角,轉向母親,“出去說。”
醫院天臺的風帶著初秋的涼意。許清如抱緊雙臂,直視母親的眼睛:“為什么對張領軍那種態度?”
“你還問我?”許母的聲音陡然提高,“七年前他是怎么對你的?一聲不響就消失,連個解釋都沒有!你知道你那段時間是怎么過來的嗎?”
“那是我和他的事。”許清如咬牙,“而且現在我們是商業伙伴,您這樣讓我很難做。”
“商業伙伴?”許母冷笑,“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商業伙伴。”
許清如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男人最了解男人。”許父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他披著外套站在天臺門口,臉色仍有些蒼白,“你媽是怕你再次受傷。”
許清如快步走過去扶住父親:“您怎么上來了?”
“怕你們吵得太兇。”許父拍拍女兒的手,看向妻子,“慧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判斷。”
許母別過臉去:“我只是不想歷史重演。”
許清如突然意識到什么:“媽,當年你是不是跟張領軍說過什么?”
天臺上陷入一陣沉默。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忽遠忽近,像是某種警告。
“我跟他說過什么不重要。“許母最終開口,”重要的是他的選擇。他選擇了離開,清如。記住這一點。”
那晚回家后,許清如泡了個漫長的熱水澡,卻怎么也洗不去心中的不安。母親的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她擦干頭發,拿起手機,盯著張領軍的號碼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許清如剛到公司就接到通知——三家合作商同時提出解約,理由是“品牌信譽受損。”
“這不對勁。”林助理焦急地說,“就算是設計泄露,也不至于所有合作方一起撤。”
許清如翻閱著解約函,眉頭越皺越緊:“有人在背后操縱。”
她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張領軍的電話。響了三聲后,一個陌生的男聲接了起來:“您好,張總在開會,我是他助理。”
許清如愣了一下:“請轉告他,許清如有急事。”
不到十分鐘,張領軍回電了:“清如?”
他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喘息,像是匆忙跑了一段路。這個細節讓許清如心頭一暖。
“又有三家合作商解約了。”她直奔主題,“我覺得有人在針對云裳。”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馬上到。”
張領軍來得比預計的還快,身后跟著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領毛衣,外搭黑色西裝,整個人看起來沉穩而鋒利。許清如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然昨晚也沒休息好。
“這是商業調查科的陳隊和他的同事。”張領軍簡短介紹,“他們會查清背后是誰在操縱。”
許清如挑眉:“你報警了?”
“不是正式報案,私人關系。”張領軍示意兩位調查人員開始工作,“清如,把最近半年所有商業往來的資料都調出來。”
接下來的四小時,許清如和張領軍配合調查人員梳理了云裳的所有商業聯系。過程中,許清如不止一次注意到張領軍對云裳業務的熟悉程度遠超普通投資人——他甚至知道一些連她都記不清的合同細節。
“張總對云裳真是了如指掌啊。”陳隊半開玩笑地說。
張領軍面不改色:“盡職調查做得比較徹底。”
中午休息時,許清如把張領軍拉到小會議室,關上門:“你到底調查了多少云裳的資料?”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張領軍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他微微瞇眼:“足夠我做出投資決定的分量。”
“包括我記不清的那些合同細節?”
張領軍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我有個習慣,投資前會研究標的公司的所有文件。”
許清如走到他身邊,故意讓兩人的手臂輕輕相碰:“張領軍,看著我的眼睛說。”
張領軍轉身,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許清如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一絲咖啡的苦澀。他的睫毛在陽光下幾乎透明,眼底深處是她熟悉的固執。
“我了解云裳,”他輕聲說,“就像了解自己的公司一樣。”
這個回答既像坦白又像回避。許清如正想追問,會議室門被敲響了。
“許總,張總,有發現。”林助理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調查人員在云裳的服務器日志中發現了異常訪問記錄——過去三個月,有人定期遠程登錄,竊取設計文件。IP地址經過層層偽裝,但最終指向一家名為“風華國際”的公司。
“風華國際?”許清如皺眉,“沒聽說過這個客戶。”
張領軍的表情卻瞬間冷峻:“是周世昌的公司。”
“周世昌?那個地產大亨?”
“也是我的競爭對手。”張領軍的聲音低沉,“三個月前,他試圖收購云裳的債權,被我搶先一步。”
許清如恍然大悟:“所以他報復云裳,實際上是在針對你?”
張領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調查人員:“能確定證據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