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軍輕手輕腳地撩開里屋的藍布門簾，一股子中藥味混著炕煙味撲面而來。

王二牛正躺在炕上休息，聽見動靜，他費力地側過臉，蠟黃的臉上擠出個笑：

“鐵軍回來啦……”

王鐵軍蹲到炕沿邊，看見爹這動彈不得的模樣，心里跟針扎似的，擔心的問：

“爹，你好點兒沒？”

王二牛想撐起身子，胳膊一軟又躺了回去：

“還是老樣子……身體好著呢?！?

“剛喝了你娘熬的藥不久，這時候感覺身體舒服了不少?！?

說這話的時候，他低聲嘟囔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這次的藥效果要好上不少?！?

聽到王二牛的話，王鐵軍在心里偷著樂，暗道這應該是自己花錢加的藥起了作用。

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開門見山，直接告訴爹這個準備已久的好消息：

“爹！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馬上就能從床上站起來了！”

聽到這話，王二牛激動地掙扎起來，卻發現自己還是跟原來一般動彈不得，苦笑道：

“你這瓜娃子，跑到你爹這涮你爹玩呢？”

“哪能啊！”王鐵軍趕緊扶住父親，“我借了輛三輪車，明天就能送你去縣醫院瞧瞧?！?

“張大夫上回說了，你這骨頭去縣醫院能接！”

王二牛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眉頭緊鎖：

“去縣醫院？我們家哪里有這個錢？”

“鐵軍，你實話給我說，之前說讓我在家好好養著就能站起來是不是在騙我？”

“哪能騙你！”王鐵軍從懷里掏出一捆嶄新的大團結，“你不好吃好喝，長好身體怎么動手術，怎么站起來？”

“至于錢的事情你別擔心，你兒子現在有本事了，掙了錢，夠讓你動手術了。”

“你瞅瞅這錢，做啥不都夠了?！?

王鐵軍怕再次發生外屋的事情，也沒敢將錢全拿出來，也就拿了一兩百塊錢。

饒是如此，王二牛盯著那疊鈔票，眼睛還是瞪得溜圓：“這、這么多錢？你哪來的？”

“還能往哪里來，當然是跟大勇上山打獵攢的?！蓖蹊F軍避開父親探究的目光，繼續說：

“現在又不是之前的行情，好不容易打了頭獵物還得大家一起分?！?

“現在政策允許，打得的獵物不僅歸自己，供銷社還高價收，老值錢了?！?

王二牛的手顫抖著摸向那些錢，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可你這才上山打幾天獵啊，就算是搶錢也沒那么快！”

王鐵軍笑了笑，繼續解釋道：“爹，這長白山上埋著多少寶貝你難道不知道嗎？”

“再說這掙錢跟時間長短又有啥關系，有的人運氣好，才幾天就能掙別人一輩子的錢。”

“有的人運氣差，辛苦一輩子也攢不了幾個錢?！?

“恰好，你兒子就是運氣好的，才上山沒幾天就打了大家伙，賣了足足兩千塊錢呢？”

王二牛還待深究，正在忙活的劉素珍卻是聽到了房里的動靜，大聲念叨了起來：

“二牛，你可別瞎操心?！?

“鐵軍你還不知道，跟你一樣是個老實人，他掙的錢絕對干干凈凈。”

“我剛才可是給這小子盤問了半天，將事情問了個一清二楚?！?

“你別想太多，重新站起來撐起這個家，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幫助?！?

說到這里，劉素珍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都不知道，你躺在床上的日子里，多少人指著你老婆和兒子欺負。”

一聽這話，王二牛頓時激動了起來，強撐著身子就準備起身，卻被王鐵軍又按了回去：

“爹，你別激動?！?

“要去也不是現在，等你身體養好之后再去幫我們找回場子?！?

被王鐵軍安撫著，王二牛的情緒總算是沒那么激動了，可他還是有些遲疑：

“鐵軍啊，那么多錢，花在你爹這身子上不值當……”

“要是留著給你自己用，說不定還能說門好親事！”

“你甭說這話！”王鐵軍突然吼了一嗓子，又趕緊壓低聲音，“那年我發瘧子，你背著我趟冰河去公社，棉褲凍得能立起來……”

“我現在有本事了，能上山打獵，能憑自己的本事掙錢了。”

“我要是就顧著自己，放著爹的身體不管，那我還是人嗎？”

“爹，難道你想讓你兒子成為這種白眼狼嗎？”

看著王鐵軍那通紅的眼睛，王二牛瞬間熱淚盈眶，抽噎了起來：

“鐵軍，爹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不……不值當?！?

“咣當”！

外屋突然傳來一聲響，接著便是劉素珍的罵聲：

“死老頭子！一口一個不值當，你是覺得等你死了之后，我們把這錢燒給你才值當？”

“你要覺得是這樣，那這日子可沒法過了，我現在就帶著兒子改嫁去。”

“之前要不是憑借著我們一家人，一口氣聚在一起，這個家怕不是早就散了?！?

“兒子有本事掙錢了，你該樂呵，而不是想著什么狗屁不值當?！?

“縣醫院算個啥？在我心里，你二牛省城醫院都去得！”

王二牛突然“嘿嘿”笑起來，笑得咳嗽，咳得眼淚直流：

“素珍……你當……當咱家開銀行的？”

“就去縣醫院，那省城醫院可不是我們這些鄉下人去的。”

見爹松了口，王鐵軍也松了一口氣，說：“不開銀行也能去！”

“咱先去縣醫院瞧瞧，瞧不好馬上就去省城醫院?！?

也就是在這時候，劉素珍端著個大盆子進了屋，濃郁的蔥油香氣立刻充滿了整個屋子。

她麻利地找了個小凳子擺好碗筷，笑著說：“白面餃子煮好了，今兒個肉餡里我還拌了點小磨香油，香著呢！”

“也就是兒子有本事了，不然我們家可還吃不上這種好東西?！?

她故意板著臉看向丈夫：“二牛你要是還在床上窩囊著，這餃子我們可就不和你一起吃了?！?

“以后這家可就剩你一個人了，我們得跟別人過日子去了?！?

王二?？戳丝雌拮?，又看了看兒子，在他們期待的目光中終于點了點頭：“去，明天趕早去?！?

“這才對嘛！”王鐵軍搓著手，“這是高興的事情，大家應該開心?！?

“來，吃餃子，光聞著這味兒我都口水直流！”